“母親，您嘗嘗這個蜜漬梅子，女兒特意讓人從江南帶來的。“孟楚汐捏起一顆晶瑩剔透的梅子，殷勤地遞到趙氏嘴邊。
趙氏斜倚在貴妃榻上，瞇著眼睛打量女兒。窗外夕陽西斜，將孟楚汐鵝黃色的裙裾染上一層橘紅，襯得她膚若凝脂。這般殷勤模樣，倒是少見。
“說吧，又闖什么禍了？“趙氏就著女兒的手咬了一口梅子，酸甜滋味在舌尖化開。
孟楚汐笑容一僵，隨即又堆起更甜膩的笑：“母親這話說的，女兒孝順您還不行嗎？“
趙氏輕哼一聲，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你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撅個屁股我就知道要放什么屁。前兒還為了那支累絲金鳳釵跟我置氣，今兒就突然轉(zhuǎn)了性？“
孟楚汐咬了咬下唇，眼珠一轉(zhuǎn)，突然撲到趙氏膝頭：“母親，女兒想求您一件事...“
“果然。“趙氏用食指點了點女兒額頭，“說吧，又看上哪家公子了？“
“不是...“孟楚汐抬起臉，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是關(guān)于辛家那門親事...“
趙氏神色頓時冷了下來：“怎么？那賤丫頭找你哭訴了？“
“不是的。“孟楚汐急忙搖頭，“女兒是覺得...孟唯那丫頭實在配不上辛府的門第。她一個庶女，又病怏怏的，萬一嫁過去沒多久就...“
“死了豈不正好？“趙氏冷笑，“辛家要的不過是個擺設(shè)，擺著好看就行。真生不出孩子，他們自會找通房丫頭。“
孟楚汐絞著手中的帕子，聲音越來越低：“可是...女兒聽說辛二公子發(fā)起病來會打人...前頭兩個伺候的丫鬟，一個瞎了只眼，一個折了條腿...“
趙氏猛地坐直身子：“你聽誰說的？“
“就...就前幾日去林府賞花時，聽林家小姐提起的。“孟楚汐眼神飄忽，“女兒想著，若孟唯在辛府出了事，外人難免會說母親苛待庶女，故意將她推入火坑...“
趙氏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榻沿。孟楚汐見狀，趕緊趁熱打鐵：“母親，不如...換個人選？“
“換誰？“趙氏斜睨女兒，“府里適齡的庶女就她和三房的孟琳。“
孟楚汐眼睛一亮：“正是孟琳姐姐啊！三嬸娘去得早，又沒有娘家人撐腰...“
“糊涂！“趙氏厲聲打斷，“孟琳是沒娘，可她有個哥哥孟景行！那小子如今在邊疆立了功，聽說馬上就要升副將了。動他妹妹？你嫌你爹官做得太穩(wěn)當(dāng)了？“
孟楚汐被罵得一縮脖子，卻不死心：“可大哥不是一向不喜歡這個妹妹嗎？自從三嬸娘難產(chǎn)去世，他就把孟琳視為仇人，這些年回府從不去看她...“
趙氏敲打榻沿的手指突然停住，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孟楚汐見母親神色松動，連忙加碼：“再說，孟琳姐姐性子柔順，比孟唯那個刺頭好拿捏多了。就算嫁過去受了委屈，以她的性子也只會忍氣吞聲...“
“你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心起府里這些事了？“趙氏突然瞇起眼睛，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女兒的心思，“莫不是...孟唯那丫頭抓住了你什么把柄？“
孟楚汐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我能有什么把柄給她抓住，我這是為了娘親考慮。”
趙氏冷哼一聲“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把你嫁給城南那個死了三任妻子的屠戶。”
孟楚汐渾身一顫“女兒真的沒有！”
……
老夫人壽辰這日，田莊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孟唯站在回廊下，望著來來往往的賓客，她心中隱隱不安。
“五小姐，該入席了。“安玉小聲提醒。
孟唯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淡青色交領(lǐng)襦裙，發(fā)間只簪了一支素銀簪子，打扮得毫不起眼。
宴席設(shè)在田莊最大的花廳內(nèi)。孟唯跟在幾位姐姐身后緩步入場，目光迅速掃過廳內(nèi)布置。
正中央的主位上，老夫人一身絳紫色壽字紋褙子，滿頭銀絲梳得一絲不茍，正含笑接受賓客的祝賀。趙氏穿著正紅色對襟衫，站在老夫人身側(cè)招呼貴客，一副當(dāng)家主母的派頭。
孟唯的視線忽然停在一位陌生婦人身上。那婦人約莫四十出頭，穿著墨綠色繡金線褙子，頭戴點翠頭面，正與趙氏低聲交談，時不時發(fā)出矜持的笑聲。婦人身邊站著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面容呆滯，嘴角還掛著些許口水。
辛夫人和辛二公子。孟唯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尋找孟琳的身影。
三姐姐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繡白玉蘭的衣裙，正安靜地坐在女眷席上，眉眼如畫。似乎感受到孟唯的目光，孟琳抬頭對她微微一笑，眼中滿是溫柔鼓勵。
孟唯心頭一酸。有孟楚汐的幫忙，趙氏應(yīng)該不會打她的主意。但孟琳呢？那個傻公子總要有人嫁...
“唯兒，過來。“陳千柳在末席輕聲喚她。
孟唯剛要走過去，卻見趙氏突然提高聲音：“諸位貴客，今日借老夫人壽辰之喜，我們孟府還有一樁喜事要宣布。“
廳內(nèi)漸漸安靜下來。孟唯僵在原地，心頭警鈴大作。不對，太早了，壽宴還沒正式開始，趙氏為何現(xiàn)在就...
“承蒙辛夫人不棄，愿與我們孟府結(jié)為秦晉之好。“趙氏笑容滿面地拉過孟琳的手，“我家三姑娘孟琳，許配給辛府二公子，擇日完婚！“
一陣恭賀聲響起。孟琳整個人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她茫然地看向趙氏，又轉(zhuǎn)向同樣震驚的孟唯，眼中的信任一點點碎裂。
不是...不是我...孟唯想開口，卻發(fā)不出聲音。她從未想過趙氏會突然調(diào)轉(zhuǎn)目標(biāo)，更沒想到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宣布。
孟琳的嘴唇顫抖著，眼中泛起淚光。那眼神分明在問：這就是你的計劃？用我來換你的自由？
“三姐姐，我不知情...“孟唯上前一步，卻被趙氏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琳兒，還不過來謝過辛夫人？“趙氏聲音溫柔，手上力道卻大得驚人，硬是將孟琳拽到了辛夫人面前。
辛夫人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孟琳，半晌才微微點頭：“模樣還算周正。聽說繡活不錯？“
孟琳如同木偶般機械地行禮，眼中的光彩一點點熄滅。辛二公子突然伸手去抓她的頭發(fā)，發(fā)出含糊不清的笑聲。孟琳驚得后退一步，卻被趙氏暗中掐了一把，不得不站回去。
“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一個冷硬的男聲突然從廳外傳來。眾人愕然回頭，只見一個身著玄色勁裝的年輕男子大步走入，腰間佩劍隨著步伐鏗鏘作響。
男子約莫二十出頭，劍眉星目，膚色因常年風(fēng)吹日曬而呈小麥色，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孟琳猛地抬頭，淚水終于奪眶而出：“...大哥？“
孟景行。孟唯腦海中立刻閃過這個名字——孟琳的兄長，三房嫡子，常年駐守邊疆，據(jù)說與妹妹關(guān)系疏遠(yuǎn)。可眼前這個滿面怒容的男子，哪有一點疏遠(yuǎn)的樣子？
趙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景行？你怎么回來了？怎么沒人通報...“
“我回自己家，還需要通報？“孟景行冷笑一聲，徑直走到孟琳身邊，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后，“這門親事，我作為兄長，不同意。“
廳內(nèi)一片嘩然。辛夫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孟大夫人，這是怎么回事？“
趙氏強作鎮(zhèn)定：“景行，這是老夫人的意思，也是你父親點頭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插嘴的份嗎？”
孟景行抬手，略顯粗糙的指腹輕輕擦過妹妹臉上的淚痕，隨即轉(zhuǎn)身面向眾人，從懷中掏出一物——一塊通體瑩白的玉牌，在燭光下流轉(zhuǎn)著威嚴(yán)的華彩。玉牌中央刻著一個醒目的“敕“字，四周盤龍紋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