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的馬車在薄霧中緩緩穿過青州城門。
不同于往日的喧囂與繁華，此時的青州城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霾所籠罩，失去了往日的生氣與熱鬧。
街道兩旁，店鋪緊閉，門戶深鎖，連平日里最常見的商販與小販也蹤影全無，只留下一片片寂靜與荒涼。
馬車轔轔，車輪滾動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回響在每一個角落。
偶爾，從遠處傳來幾聲隱約的哭嚎，那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讓人聽了不禁心生寒意，脊背發涼。
孟唯坐在馬車內，緊皺眉頭。
青州衙門前的石獅蒙了層灰，朱漆大門半敞著，里頭冷清得詭異。
孟晟睿皺眉，官靴踏過飄滿枯葉的臺階。身后跟著的孟唯披著素色斗篷，低垂著頭，卻暗中打量著四周——衙門口連個值守的差役都沒有，唯有幾只烏鴉在檐上凄厲啼叫。
“下官參見大人！“
青州知府匆匆從內堂奔出，官帽歪斜，眼下青黑一片。
孟晟睿目光一凝：“鄭大人，衙門里的人呢？“
“跑、跑了......“鄭知府慘笑，“瘟疫一起，師爺帶著差役全逃了。大人，我先給你和小姐安排住處?！?/p>
孟晟睿點點頭，鄭知府引著眾人穿過回廊，燈籠在風中搖晃，將他佝僂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這間廂房已熏過艾草，大人暫歇……咳咳！“他忽然一陣劇咳，慌忙用袖口掩住嘴。
孟唯瞳孔驟縮——猛地拽住孟晟睿的衣袖后退三步：“父親當心！“
她看著鄭知府袖口上的血“鄭大人，你染了病，快回家吧！從京都到青州的路途遙遠，我與父親先歇下了。”
孟唯將孟晟睿拉入房內，面色凝重“爹，我們要趕快離開這里，這里沒有任何看守，而且連鄭大人都染了病……”
“胡鬧！“孟晟睿甩開她的手，“爹是奉旨巡察，豈能臨陣脫逃？“
“大人，“寒影突然從檐角翻下，“現在城里匪徒趁火打劫，哪里都不安全，只有滿春堂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要轉移到此處?！?/p>
孟唯也點頭，“我聽聞，滿春堂正好有對付這青斑癥的法子?！?/p>
孟晟睿沉默片刻，沉聲問道：“你們怎會與滿春堂有牽扯？“
寒影低聲道：“不敢瞞老爺，滿春堂的李暮云……是我的表舅?！?/p>
孟晟睿側目看向孟唯，眼中帶著審視。孟唯面色如常，手卻不自覺攥緊
沉默片刻，孟晟睿終是點頭：“帶路?！?/p>
滿春堂的匾額在夜色中若隱若現，門前的燈籠泛著詭異的暗紅色，像是凝固的血。
寒影上前，叩門的節奏三長兩短。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那是劉同德，認出了是寒影等人，馬上拉開大門“快進來！“
孟晟睿踏入滿春堂內，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四周——
藥柜上整齊排列的青瓷罐、角落里煎藥的火爐、空氣中彌漫的苦澀藥香
“見過孟大人。“
李暮云上前行禮，聲音沙啞卻沉穩。他雖拄著拐杖，背脊卻挺得筆直，一雙眼睛銳利如刀，絲毫不顯老態。
“你就是...李大夫吧?！八种棺Ψ叫卸Y，“不必多禮，反倒是我要謝你收留?！?/p>
“大人舟車勞頓，請先歇息。“店里的伙計小張適時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樓上已備好廂房?！?/p>
“爹，你先上去吧，我對這些藥材頗感興趣，我一會就去”
孟晟睿沉默片刻，點點頭“好。”
待腳步聲遠去，李暮云臉上的恭敬瞬間褪去。他拐杖輕敲地面三下，藥柜后方的墻壁竟無聲滑開，露出一條幽暗的階梯。
“走吧?！崩钅涸频吐暤?，“藥材剛到。“
地下暗室
燭火點亮的那一刻，數十筐藍燕草堆滿半個房間，葉片上還沾著夜露。
李暮云蒼老的手指撫過藍燕草的葉片，眉頭緊鎖：“丫頭，你既知此藥能治青斑癥，可曉得如何炮制？”
孟唯抿了抿唇。
她前世見過游醫用此藥救人，卻未曾親眼目睹制藥過程。那些患者服下藥劑后，青斑褪去，高熱消退——但三日后，七竅流血而亡。
“我確實不知?！彼谷坏?，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暮云和劉同德，“但我親眼見過它救人。若二位信我，請助我破解炮制之法?！?/p>
李暮云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上面專門記錄了藍燕草藥效。
“不能再等了。每拖一個時辰，青州就多死十人。寒壯士，你扛一筐藥來后院?！?/p>
為了不讓孟晟睿起疑心，孟唯早早地回到了廂房。
孟唯輕輕推開廂房門，見孟晟睿正伏案批閱公文，燭光映著他緊鎖的眉頭。她低聲道：“父親，夜已深，您該歇息了。”
孟晟睿抬頭，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片刻：“怎么這般遲？”
“與李大夫多了解了一下這的情況?！懊衔銖娨恍?。
待孟晟睿熄燈就寢，她倚在窗邊，透過窗紙望著后院透出的光亮。
那里，李暮云和劉同德徹夜未眠。
后院藥房
藥爐中的火未曾熄滅過。寒影則守是在門口。
晨光熹微，薄霧籠罩著滿春堂。
孟唯隨孟晟睿一同下樓時，濃烈的藥香已彌漫整個前廳。李暮云和劉同德眼底布滿血絲，衣袍上沾著藥漬，顯然一夜未眠。藥爐上，一鍋深青色的藥湯正咕嘟咕嘟冒著泡，散發出苦澀中帶著清冽的氣息。
孟晟睿眉頭一皺：“這是？“
“救治青斑癥的湯藥?！袄钅涸坡曇羯硢。瑓s掩不住激動，“大人，我們要試試湯藥的藥效?！?/p>
孟唯暗中觀察父親的神色——他眼中閃過驚訝，隨即是深深的懷疑。
“這么快就研制出解藥？“孟晟睿沉聲道，“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疫病，你們一夜就——“
“父親?！懊衔ㄝp聲打斷，“李大夫祖上五代行醫，對付過很多類似的病癥?！?/p>
“讓患者試試吧?！懊衔ê鋈婚_口，聲音清亮卻堅定。
滿堂寂靜。
李暮云與劉同德對視一眼，老者緩緩點頭：“正該如此?！?/p>
孟晟睿眉頭緊鎖：“胡鬧！若要有差池——”
小張的聲音在堂內格外清晰，帶著哽咽的顫抖：“可以讓我娘試！我娘……也染了這病。與其看著他生不如死，倒不如...給個痛快?！?/p>
滿堂寂靜，唯有藥爐上的湯藥“咕嘟“作響。
孟唯看向小張通紅的雙眼，忽然將藥碗遞過去：“這藥還不知道效果如何...你確定要讓你娘——“
“我確定！“小張撲通跪下，重重磕了個頭，“若真能救我娘，我這條命就是小姐的！”
李暮云嘆了口氣，將藥給了他“去吧，給你娘服下?！?/p>
——
前廳的氣氛很沉悶，大家都在等待張伙計的消息，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不久后，三長兩短的叩門聲響起，寒影馬上起身去開門。
張伙計氣喘吁吁，滿臉汗水，但眼中卻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好消息!母親服用了那藥后不久，身上的青斑竟然逐漸消退了！”
孟唯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臉上露出了笑容。
孟晟睿也終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澳潜愫?，這藥能救百姓便好!”
“快起來吧，你母親能好轉便是好的。”孟唯正欲上前攙扶張伙計，突然瞥見他后頸處若隱若現的青紫色斑痕，瞳孔驟縮，急忙后退兩步。
“張伙計，你也被感染了?！贝髲d霎時陷入死寂，方才的歡欣像被凍住的溪流。幾人齊齊向后后退幾步。
張伙計開始咳嗽“可能是剛剛喂藥給母親的時候，不小心感染了?！?/p>
李暮云關心道“你還能走嗎？先上樓去偏房歇著，我將藥給你端上去?！?/p>
張伙計強笑道“我可以的，謝謝掌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