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些校園愛情故事的開頭,我和凌冬在大學食堂結緣。
中午十二時二十五分,菊園食堂擠滿了上午第二節課下課的學生。我穿著一件深棕色的毛呢大衣,搭配“巴黎女孩藍”的直筒長牛仔褲,披散著長發排在等待煮砂鍋的長隊中。
一份酥肉蓮夾砂鍋十五元,送一份米飯。輪到我時,我把校園卡放上,機器提示我余額不足。
我露出局促的神色,尷尬地收回卡片,回頭問排在我身后的凌冬:“同學,可以替我刷一下卡嗎?我用微信轉給你錢。”
凌冬紅了耳朵。他上前來也點了一份酥肉拼蓮夾砂鍋,然后一起刷卡付錢,請師傅一起煮上。
“微信拿來,我掃你。”我笑著點開掃一掃。
凌冬也笑起來,他把二維碼遞上。是名片二維碼,不是收款碼。我咧開嘴笑了,添加好友。
我們的砂鍋同時煮好,順利成章地一起端著去找位置坐下。
“你是學什么專業的呀?”我夾起一筷子酥肉吹一吹,對著他微笑。
“工程熱物理。”他說,有點不敢看我。
“哦,蒸汽機,你是瓦特之徒。”我說笑。他也笑起來。察覺到我的好感,他漸漸的就敢說話了。
“你居然還知道蒸汽機,你是學理科的嗎?”他問。
“我是學文科的,拜托,老兄,高中歷史課就學過瓦特,我們文科生各個背得滾瓜爛熟。”
我們又笑起來。
“你是學歷史專業的?”他又問我。
“不是的,我想學來著,但是家人死命阻止,非說學那個畢了業只能到考古隊工作。”我又吃一口飯:“其實去考古隊有什么不好,我最愛看盜墓小說。”
我們真是笑個沒完。
“你讀幾年級?”我問他:“本還是碩?”
“我早就畢業了,我教書。”他驕傲地說。
“哇哦,”我說:“老師您好,你教的課,我可以旁聽嗎?我也想當瓦特之徒。”
他點了點頭:“我下午第二節就有課。”
我抬頭看住他,嘴里嚼著食物。
他的耳朵又紅了,移開視線繼續說:“在南教1108教室。”
“啊......”我終于咽下了食物:“我下午第二節要上課。”
他愣了一下,不笑了,似乎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
但是我仍然又笑:“所以你下課可以到北教找我嗎?我們去松園食堂吃炸雞。”
我下午仍穿著那套服裝上課,下課后,凌冬果然在門外等我。
他穿一件黑色沖鋒衣,配深色牛仔褲與運動鞋,背著一只雙肩背包,完全淹沒在下課的學生潮水中,根本不像一個老師。
我請他吃炸雞,價格貴于中午的酥肉蓮夾砂鍋。但他又給我買了奶茶,扯得略微平衡。其中定然還有細小的差異,但是我們誰都沒提。
不兩清,就天然的還有余地。
我們吃得太飽,一時都不想說話。
“原來女生晚上也吃炸雞,”凌冬說:“我還以為都像我媽一樣節食,都不吃晚飯。”
“我從來都吃,”我說:“我是肉食派,特別愛吃炸雞,還愛吃烤肉。你愛吃什么?”
凌冬想了一下:“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
“真的?”我吸著可樂看他:“內臟也吃?”
“吃的。”
“血呢?”
“也吃。”
“海鮮?羊肉?刺身?韭菜?茴香?”
“都吃。”
“腦花呢?”
“......這個真不吃。”
我們又笑起來。
“走吧,運動一下,吃得好撐。”我站起身來。
“散步嗎?”他背起雙肩包。
“嗯,除非你想去健身房。你平時做什么運動?”
“打網球。”他說。
“好巧,我也打得很不錯。”我眨眨眼睛。
“周末一起打球?”他脫口而出。
“在學校嗎?不要了,我們出門去,去網球中心打,我有辦卡。”我說。
“好。”他點頭。
我周末睡到九點起床,洗漱,穿上毛衣和運動褲,把網球服和網球拍裝好,涂好防曬霜,沒有化妝,只擦一點口紅。
放在桌上的手機一響,吵得室友翻了個身。我趕緊先調成靜音才去看收到的微信。
是姜南,他先發一個小貓挨打表情包,再發一條“你起床沒有”。
他的消息是每日必到的。我昨晚忙著和凌冬吃飯,都沒來得及回復他,只在睡前告訴他我好困。
我還沒回,他又繼續發來:“要不要出去看電影?”
“吃烤肉也行。”
我回他:“今天和朋友去打球,你跪安吧,下次再約。”
這時我的室友范靜真正的醒了。
“小宜,小宜。”她閉著眼睛在床上叫。
“干什么啊,外甥女。”我坐在桌邊回應。今日四人寢室中的其余兩人結伴旅游去了,屋內僅有我倆,所以也不怕吵到別人。
“你要去食堂吃飯嗎,給我帶一點。”她說。
“我要出門,你自己點外賣吧。”我說。
她嘟嘟囔囔地又睡了過去,我的手機也又震動起來,凌冬說他就在樓下。
“我出門了,靜靜。”我說,但沒得到回應。
我做好了準備要坐出租車去網球中心,但是凌冬開來了一部舊的日本轎車。
“我爸媽就在這里工作,所以我開了家里的車。”他說。
“哦,我連駕照都還沒考呢。”我說:“叔叔阿姨也都是這里的老師?”
“是的。”他說。
“都學物理?”我問。
“差不多。”他謹慎地回答。
“多幸運。”我說。
凌冬冰雪聰明,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不是在這里讀的書,我十四歲就自己考上了大學。”他說。
“哇哦,少年班?”
“對,我成績很好,所以申請了直博,沒沾父母的光。”
我撇了撇嘴,這位天才真是好不謙虛。
“那你應該還很年輕啊,凌老師,你今年幾歲?”
“二十五,對你來說已經老了。”他說。
二十五,難怪他還能看起來像是個學生。
我突然不想再繼續和他說下去。我打了個哈欠。
“我好困,睡一會,”我靠進副駕的椅背,閉上了眼睛:“到了叫我,好嗎,凌老師?”
“好,你昨晚干嘛了?”他說。
“連夜上分,你打游戲嗎?”我閉著眼睛回答。
“基本不打。”他接不上話,就只好不再說了。
看得出來,他從來不需要自己找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