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定十三年,洛邑城。
谷雨時節,清晨霧靄沉沉,天邊陰云密布,仿若剛經歷一場暴雨。雨后的空氣帶著些許潮濕,卻也透著幾分清冷。遠處的山巒在云霧中若隱若現,似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畫卷,只留下無盡的遐想。城中的一戶大戶人家,門庭冷落,院門上方的牌匾不知被何人損毀,僅能勉強辨認出一個“謝”字。那牌匾上的木漆早已剝落,露出斑駁的木紋,歲月的痕跡在這無聲的訴說中顯得格外沉重。院中走出一位面容蒼老、滿臉褶皺的糟糠婆子,她是謝家的管事嬤嬤,平日里在府中頤指氣使,如今卻帶著幾分慌張與無奈。她高聲叫嚷著,聲音在清晨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整日只會給咱謝家招惹麻煩,還有何用處!”她的目光如刀般掃過站在牌匾旁的女子,那女子正是宰相之女李青斐,約摸十五六歲光景。李青斐面容清秀,眉宇間透著一股倔強與不屈,她沉默不語,似乎對此早已司空見慣,任由那婆子的謾罵在耳邊回響。那婆子見李青斐毫無反應,徑直向前,死死揪住李青斐的胳膊:“又裝聾作啞了!臭丫頭!”這一推一搡之間,倒也看清了李青斐的面容。雖身著粗布麻衣,滿臉污垢,卻難以掩蓋其天生麗質。她的眉眼如畫,皮膚白皙如玉,即便在這樣的境遇中,依舊透著一股不凡的氣質。李青斐微微皺眉,目光中閃過一絲慍怒,卻無暇顧及胳膊的疼痛,佯裝不經意地讓袖中零碎的金子滑落出來。那婆子見狀,眼睛一亮,急忙撿起,左顧右盼,似乎頗為不安,又胡言亂語道:“死……死丫頭,如今竟敢偷拿我的俸祿!”話音未落,那婆子便跌跌撞撞地沖進屋里去了。
李青斐微微一瞥,目光如寒星般掃過,隨后輕移蓮步,緩步來到青石板路旁的那片幽篁竹林。青石板路被歲月打磨得光滑無比,每一塊石頭都承載著過往的故事。竹林深處,竹葉沙沙作響,似在低語,四周陰風陣陣,帶著絲絲涼意,仿佛連空氣都凝結了一般。她望著那在竹影間若隱若現的纖細人影,心中已然明了,來者究竟是誰。“白胤,滾出來見我!”李青斐面露不悅,聲音中帶著幾分冷意。
“李青斐,你說我該稱呼你‘毒門斐妖’還是‘宰相千金’呢?”一道冷冽的聲音從青竹上傳來,帶著幾分嘲諷與不屑。抬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少年的冷峻面龐——白胤。他身著一襲素白長衫,衣袂間銀絲閃爍,在這幽暗的竹林中顯得格外醒目,與李青斐相比,宛如云泥之別。李青斐的氣勢并未稍減。年僅十五歲的她,生就一雙明澈如秋水的眼眸,然而那滿身的戾氣與殺氣,卻難以遮掩。她冷哼一聲,言道:“我自入郡臨幫你們殺人時,首條要求是何?我此前佯裝不知,你竟敢在我面前妄言。”言罷,一柄鋒利的利刃已然橫亙在白胤肩頭,四周陰風陣陣,落葉于竹林中更顯詭異。白胤劍眉緊蹙,眼神銳利如刀,卻也僅此而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狡黠與無奈:“李青斐,你何時變得如此謹慎了?不過,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嗎?”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帶著一種魔力,讓人無法忽視。李青斐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恢復了平靜:“白胤,你若敢泄露我的身份,休怪我不客氣。”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警告,手中的利刃微微收緊,白胤的肩頭已經滲出了一絲血跡。白胤卻毫不在意,反而輕聲笑道:“李青斐,你真的以為你能逃得掉嗎?你的身份,你的過去,和毒門斐妖這個稱號一點都不符呢。”他的目光如鷹隼般盯著李青斐,要將她的內心看透。李青斐心中一驚,但她很快調整了情緒,冷聲道:“白胤,你若想死,我成全你。”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殺氣,手中的利刃再次收緊,白胤的肩頭已經鮮血淋漓。“謀害師尊啊。”白胤劍眉緊蹙,眼神銳利如刀,卻也僅此而已。二人對峙的目光中,似有無數過往……
李青斐似乎已從白胤處獲得所需之物,便不再繼續爭執,心中卻惴惴不安,總覺有事。
她緩緩收起利刃,轉身向竹林外走去,留下白胤獨自站在原地,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復雜,似思考著什么。
待其回到謝家,卻見一輛華貴莊重的馬車停于門前。那馬車的車身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車輪上鑲嵌著寶石,顯得格外奢華。李青斐深知謝家雖為官宦之家,然購置此等馬車亦需耗費諸多家財。她心中暗自揣測,久久不愿入府。門內卻走出一素未謀面的嬤嬤。此嬤嬤身形圓潤,面容慈善,與謝家的管事嬤嬤截然不同。她見到李青斐,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和藹:“這位姑娘,想必就是我家二小姐吧。”李青斐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正是。”那嬤嬤走上前來,手中拿著一張地契,遞到謝家主君面前:“爾等既為我家二小姐之養父母,贍養二小姐十五載,李家理當略備薄禮,聊表謝意。”言罷,便向謝家主人手中塞入那張地契。李青斐心中一震,她約莫明白了什么。她的雙眼直視前方,落葉飄過,眼前逐漸浮現出李府的樣子,隱約看到了母親的模樣,臉上少見地流露出對親情的渴望。她心中默默念道:“母親,我終于要回家了。”李青斐的身世頗為復雜。她出生在宰相之家,卻因家族的權力斗爭,被送到謝家寄養。在這十五年中,她經歷了無數的磨難與挫折,誰也猜不透她的城府究竟幾深。她學會了隱藏自己的身份,學會了在復雜的人際關系中生存。然而,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渴望著回到那個屬于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