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干什么!”抬攆小廝拔高了嗓音,語氣囂張道,“顧府要的人你也敢碰,找死嗎!”
那人恍若未聞,哀求藕衫女道:“阿真,回家吧。”
“你這愣子,閃開!”小廝一把將男人推了個趔趄,鼻孔撩天道,“聽好了,不管她此前是誰的相好,從今天開始,她的相好只有咱顧少郎!還不快滾!”
見男子無動于衷,四名小廝齊齊按刀,作勢要將其斬下,誰料男子雙眼一抬,霎時陰風灌面,幾人只覺一股惡寒爬上背脊,連退兩步道:“你……你要做什么!”
藕衫女子柔弱的聲音便在這時響起:“衣裳濕了,有些冷。”
“是。”小廝會意道,“快走,別把小娘子凍壞了!”說罷,幾人將其請上步輦,匆匆消失在夜幕下。
撐傘的男人在雨中站了許久,失魂落魄的模樣。
“這愣子,卻不趁此討要些錢財。”王鰥夫搖搖頭,“也不怪她們削尖了腦袋往顧府的床上爬,看看那步輦,多氣派!能同顧少郎和那些真人們千金一夜,不枉生作長安女!”
“哈哈,開什么玩笑,道士也好這一口?”
“什么得道真人,終歸不過一幫陽氣旺盛的男人,管得住嘴巴不食葷腥,還能管得住褲襠不食葷腥不成?”
“唔,是這個理!”
人群嬉笑。
一陣寒意自那紅傘下無聲泛開,猶如冬日里覆在青瓦上的白霜,觸及是一派徹骨的幽冷。
王鰥夫被神迦的眼神震懾,悔恨道:“酒闌別過,那女子竟換了一身白裳在小巷之中侯我,本以為風流一場,沒想到她卻心狠手辣害我性命!娘子,我并非有意詆毀她們,不過逞一時口舌之快,罪不至此啊!!”
“無憂酒可許黃金萬兩,可抱美人三千,可買仇家性命,卻獨獨不能起死回生。”神迦將一盅白玉瓊漿揮至王鰥夫面前,“飲下這盅酒,我保你母親無病無災,安享晚年,如何?”
“不!”王鰥夫情緒激動,他身體顫抖著,怨毒的語氣里恨意洶涌,“我若不能活命,哪管他人享樂!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如何報仇?”
“我要那女妖死無葬身之地!”
“好,三日之內,我會替你復仇,在此期間,切忌殘害他人性命再添罪孽,事成之后還請呈上你的精魄。”神迦道。
王鰥夫聽罷,接過酒盞一飲而盡。
待其離去,傅秋玄終于忍不住道:“伽叔,那畫妖不就揣在你兜里,已經死啦!咱們哪里給他報仇去?”
神迦道:“你怎能確定,我兜里的畫妖與害他那位是同一人?”
傅秋玄道:“啊?”
“他見那藕衫女時坐在明月樓中,對方根本不可能與其照面,何談加害一說。再則,若沒有此女保全,那兩個轎夫早就命喪當場,對方應是溫良之輩。”神迦頓了頓,又道,“以虛空神筆作畫十分損耗修為,繪出來的妖怪壽命極短,更不具變幻衣物之能,所以,我兜里的綠衣,他看見的藕衣,殺他的白衣,乃三個不同的畫妖。”
“伽叔的意思……”
“是那個男人。”
“這么說來,和尚起棺是假,劈樹奪丹是真?”
“你倒不蠢,走吧,去鷓鴣山。”
鷓鴣山位于長安城以東,此地山明水秀,林木蔥蘢,頗具靈氣,也因此養出不少狡猾的精怪來。聽聞許多年前曾有一群妖魔涌入,引發好幾場大戰,山中被鬧得烏煙瘴氣,便顯少再有人前往。
傅秋玄與神迦在山中兜了好幾個圈子,終于尋至一處密林,此地薄霧彌漫,不透月光,左右寒鴉凄厲,更顯詭異。傅秋玄心中謹慎,腳步落上枯葉,只聽得沙沙之聲入耳,仿佛有東西跟隨在后。
隨著身畔驀地刮起一道陰風,神迦手中攻勢迅疾打出,卻見一個人影堪堪躲開,在薄霧中顯現出輪廓——竟是個身著凈衣,手持拂塵的道士。看清二人后,他率先收了攻勢,向神迦揖手道:“敢問二位施主,可曾見過一名灰袍小道長,身高六尺,些許清瘦?”
神迦目光略顯不善:“怎么,你認識他?”
“不錯,那小道長乃我師弟,因被山鬼擄走,貧道奉師父之命,特來相救。”道士面色誠懇。
“沒見過。”神迦不愿多說,拉著傅秋玄要走,背后卻突然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且慢!”
來者是個身形婀娜的女子,她穿著素衣,臉色慘白,嘴唇血紅,一雙泛著寒氣的眼睛此時正直勾勾鎖向他們,若細看過去,還能發現她那撲了層厚厚胭脂的臉頰處有顆黑痣。“二位,這道士在騙你們,千年內丹被他藏起來了。”
道士猶覺不妥,掐著手指算計一通,忽然面色大變:“妖孽!通天觀白云子在此,豈敢作祟!”手中拂塵一震,萬千絲濤已如遮天巨浪般席卷胭脂女,眼見對方被淹沒,白云子高呵一聲,左手捏訣欲將其擒拿,誰料絲濤中早已不見胭脂女的身影。
白云子左右尋覓不得,正是疑惑,“咯咯咯!”身畔陡然響起胭脂女詭異的笑聲,未待反應,他背后已中了一爪,整個人跌出丈外,半天也沒爬起來。
“一只……花母雞?”傅秋玄見他背后的傷口血流涔涔,幾欲見骨,不由咧著嘴齜著牙,眼中迸出殺氣,“算你走運,這玩意兒與我,不——共——戴——天!!”說話時,她右手一揮,一道白光閃電般射出,徑直劈向女子脖頸。
下一刻,那胭脂女的頭顱沉重砸在地上,還骨碌骨碌滾了兩圈。
白光瞬息間回到傅秋玄手中,卻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乃是一張輕飄飄的白紙。白云子被嚇得目瞪口呆,顯然沒想到一張紙竟有如此殺傷力,瞠目結舌道:“你們……你們……”
“誰跟你說咯咯叫的都是花母雞?”神迦指了指無頭的胭脂女,有些無語,“那是只山魈,傳說中見人則笑,其行如風的怪物,看樣子被畫妖侵占了軀殼。”
“啊?白衣,畫妖!!”
“正是她,修為不高,你去管。”
說話間,那胭脂女的軀體已倒在地上,化成一卷殘缺的士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