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華步伐急切而又帶著幾分沉重的踏入房門,徑直走向那方有些陳舊的案幾,緩緩坐下。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將桌上的紙張鋪平,拿起筆,開始勾勒腦海中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網。柳錯、張繼賀、蔡則與,這些名字一一落在紙上,他們背后,有一個神秘而又強大的操控者。陽州、薊陽、京城,這些地點所牽扯出的勢力范圍,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著未知的秘密,也暗示著這個神秘人物身份的不凡。燕華的眉頭緊鎖,柳錯被藥物控制,那其他人呢?這個神秘勢力究竟有何圖謀?難道一切都與自己有關?若只是為了請她治病,以對方的能力和勢力,理應輕而易舉,除非這病已無藥可醫。可若是絕癥,又何必費盡心思布下如此復雜的迷局?
若不是為了治病,那自己對于他們而言,價值究竟何在?若是有仇,憑對方的手段,取她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對方卻留下她的性命,這是妄圖讓她為己所用,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燕華只覺得頭疼欲裂,心中滿是無助與迷茫。她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懊悔,當初她不應該學醫,應該去讀警校,或許此刻面對這些謎團,便能多幾分應對的能力,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毫無頭緒。
“燕姑娘,這是遇到難事了?”一道略帶玩世不恭的聲音,突兀地從房間的黑暗角落傳來。
燕華猛地一驚,手中的筆差點掉落,她的眼神瞬間警惕起來,心中滿是震驚,自己竟絲毫沒有察覺房內還有其他人。
“南......”燕華下意識地站起身,剛想呼喚南陌的名字,卻見一個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出。
“是我。”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邁著沉穩的步伐,從黑暗的角落中走出,臉上依舊戴著那副神秘的面具。
“沐公子?”燕華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緩緩坐回原位,目光緊緊盯著眼前的人,“有什么事嗎?”
“來......表達我的誠意。”沐北歸微微上揚的嘴角,即便被面具遮擋,也能讓人感受到他此刻不錯的心情。他走到梳妝臺前,輕輕坐下,目光隨意地掃過梳妝盒里那幾根為數不多的發帶。他拿起一根青綠色的發帶,在指尖輕輕纏繞把玩,腦海中浮現出燕華平日里常穿的綠色衣衫和手帕,心中不禁想道:她似乎對綠色情有獨鐘。
“上個月張繼賀給萬俟鴻賀壽,送了壽桃。”沐北歸的聲音不緊不慢,像是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萬俟鴻?”燕華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筆險些滑落,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慌亂。怎么會是他?難道他就是那個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主謀?他是不是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
“萬俟鴻隔天去了程閣老的府上。”微微瞇起眼睛,目光緊緊盯著燕華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心中暗自思忖:她,認識萬俟鴻?
程閣老?燕華的心中涌起無數疑問。
從懷中掏出一個卷成小卷的紙團,動作輕柔地放在燕華面前,隨后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他們互不相讓,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最終,還是沐北歸率先移開了視線。
“程存志,順奉人士,進士及第后便進入翰林院。二十年前昭王逼宮,宣王帶著殷商缺勤王救駕。后來宣王登基,即位詔書便是程閣老所寫。再后來,宣王娶了程閣老的女兒,次年其女被封為皇貴妃。三年后,皇后病逝,皇貴妃開始主持后宮。”緩緩說道,聲音低沉而平靜。
“程閣老?殷商缺?”燕華喃喃自語,眼中滿是疑惑。
沐北歸的眼神微微一閃,冷笑一聲,聲音低沉地說道:“殷商缺……是當年振林軍的統帥,宣王登基五年后,調任回京任禁軍統領。十三年前,通敵叛國,證據確鑿,已經被滿門抄斬了。”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和她說這些,就是想說
燕華抬起頭,冷冷地哼了一聲,心中暗自思忖:一個扶著皇帝登基的武將,通敵叛國,還證據確鑿?這怎么可能讓人信服?
“你不信?”微微詫異,看著燕華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好奇。
“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自古如是。”燕華感慨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與悲涼。這樣的例子在歷史中數不勝數,謀反的韓信,通敵的李牧,不都一樣嗎?
燕華的話,如同重錘一般,深深觸動了沐北歸的內心。一個毫無關聯的陌生人,竟能如此輕易地相信殷商缺是被冤枉的。他忍不住說道:“殷商缺扶著宣王登基,皇帝為昭顯功德,封他煦王,并且賜婚和陽公主。”
和老朱一樣的路數,那個不是捧得高高的,再找機會一擊即中,想到這里燕華不僅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燕華對殷商缺并無太多了解,聽完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感慨一番,很快便將思緒拉回到程閣老身上,程閣老雖然只是寫了詔書,但也只是這封詔書才能讓那個位置坐的名正言順,五千年的文化告訴她,名正言順有多么重要,朱棣能力再強,歷史上也依然褒貶不一,是篡位之君,程閣老也算是有功之臣,又入駐內閣,他的勢力看似足以支撐起這背后的一切陰謀。
“不是。”沐北歸突然出聲,聲音不大,卻嚇了燕華一跳。
“什么不是?”燕華疑惑地看著他。
“不是程閣老,程閣老為人正直,他寫詔書是因為當時皇子中只剩宣王,別無選擇。”沐北歸解釋道。
“那……”燕華心里暗自腹誹,你干嘛提他呀,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
以萬俟鴻兵部尚書的職位,怕是指使不了張繼賀,燕華的眉頭再次緊鎖,心中的疑惑愈發濃重。
“皇貴妃榮寵二十年未減,育有一子一女,她的兒子瀝元隅,封為文昭王,也是內定的太子,女兒緒雯公主。她的府上有個幕僚叫裴南木,裴南木有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給了……蔡則與。”說得漫不經心,可燕華卻聽得愈發緊張,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和皇家扯上如此復雜的關系。
沒有說的是,萬俟鴻也是他父親當年案件的關鍵人物之一,判定他父親通敵叛國的那封信就出自萬俟鴻之手,只是他至今還不清楚那封信究竟是誰寫的。
“華兒。”燕落立在緊閉的房門外,抬手輕叩,指節與門板觸碰的瞬間,掌心下意識地收緊,心中疑云密布:華兒房里怎會有旁人的動靜?稍作等待,屋內毫無回應,燕落不免又加重了幾分力道,敲門聲急促又響亮,滿含著難以抑制的焦急。
燕華聞聲,神色一沉,目光急切地投向悠然安坐的,見他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內心愈發焦灼,只能頻頻以眼神示意他趕緊避開。雖然她可能覺得沒什么關系,但是深夜一個算不上熟悉的男子在她的房間,燕落勢必是不會容許的
雙手穩穩地撐在案幾之上,身子微微向前傾,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凝視著燕華,悄無聲息地吐出幾個字:“你欠我一次。”燕華無奈,只能輕輕頷首應允。
見狀,身形陡然一動,恰似暗夜中一道迅疾的黑影,利落地從窗戶一躍而出,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燕華深吸一口氣,抬手打開了房門。映入眼簾的是燕落的目光中滿是探尋。燕華下意識地閃躲著燕落的注視,囁嚅道:“剛不小心坐著睡著了,沒聽到你敲門。”
燕落緊盯著燕華,心里很清楚她在撒謊,眉頭不易察覺地輕皺,心中泛起一絲不悅,但終究沒有多言,只是緩聲說道:“樓逸回來了,你要見他嗎?”
“好。”燕華應了一聲,旋即跟隨著燕落,一同朝著前廳走去。
踏入前廳,只見樓逸身姿筆挺,恭恭敬敬地佇立在院子中央,不遠處,南陌神色專注地候著,南陌的身后,并肩站著兩個身形相仿的人。燕華邁進廳堂,抬手揚了揚,朗聲道:“都進來吧。”南陌微微一怔,不過還是迅速調整,快步跟上燕華的步伐,走進了屋內。
“樓逸......”燕華與燕落分別在主座兩側落座,燕落開口喚道。
“姑娘,那孩子確實是個孤兒,平日里暫住在城外的一間破廟里。前些日子,有人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送一封信到柳府,交給云若。他完成任務后,便揣著銀子離開陽州,朝著京城方向趕路,誰能想到,途經洛河時,被幾個乞丐盯上了,……被活活打死了。”樓逸微微垂首,聲音中滿是惋惜
“打死了?”燕華聞言,心中猛地一震,怎么會如此蹊蹺?“尸體現在何處?”
“當地的義莊收斂了尸體,用草席簡單裹了裹,就埋了。我向義莊的人打聽過,確實是被打死的。只是……洛河那幾個行兇的乞丐已經被官府緝拿歸案,只有一個人如今關押在洛河的大牢里,其他的幾人都判了斬立決,第二日就被處死了。”樓逸如實稟報道。
“這……”燕華看向燕落,話到嘴邊又咽下,不過燕落已然心領神會,輕輕點頭,篤定道:“我會想辦法去查探一番。”
“姑娘,此事交給我吧!”南陌突然出聲,這一舉動讓燕華頗感意外,不禁投去詫異的目光。
“潛入查探本就是我們訓練的重要科目,他們也該積累些實戰經驗了。”南陌雖心里沒底,卻還是鼓足勇氣說出了這番理由。
“好。”燕華應允得十分干脆。她側過頭,恰好瞥見燕落端茶的手微微一頓。
“南陌,留一人在我身邊,其余的人聽從公子調遣。”燕華抬手指向燕落,吩咐道。
南陌看了看燕落,恭恭敬敬地低頭應道:“是,姑娘。”隨后轉身,對著燕落行了一禮,“公子。”
燕落沒有說話,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
緊接著,南陌指向身旁一人,向燕華介紹道:“他叫京楚,往后便留在姑娘身邊。”
燕華將目光投向京楚,只見他膚色黝黑,身形高瘦,脊背挺得筆直,面容雖然嚴肅,可眉眼間卻透著和善。和南陌很是不一樣,南陌濃密的雙眉下,一雙不大的眼睛卻透著銳利與精明,藏鋒臥銳。兩人皆身著墨綠色長衫,唯一的區別在于南陌的胳膊上繡著三顆鮮艷的紅星,而京楚和另一人只有兩顆。燕華暗自思忖,就當是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吧,希望這紅星能給自己增添些許安全感。
燕華又看向另一個人,他中等身材,眼睛不大不小,圓溜溜的,恰似熟透的葡萄,許是這雙眼睛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格外溫和。
南陌趕忙介紹:“這是楚易。”
“楚易,我記住了,你們去吧!”燕華嘴角上揚,臉上綻出一抹笑意,眼神中滿是期許。
樓逸筆挺地站在一旁,身姿仿若蒼松般挺拔,頭微微低垂,恭順的模樣盡顯。他全神貫注,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周身散發著一種待命出征的緊張感,只等那關鍵任務的降臨。
“樓逸,你務必緊緊盯著柳府,尤其是卿姨娘和芳姨娘,任何細微的動靜都別放過。”燕落的聲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的目光深邃如淵,緊緊盯著樓逸,仿佛要將指令直接刻進他的心里。樓逸聽后,微微點頭,動作雖輕,卻滿含堅定。他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像是在心底暗暗發誓,定會不辱使命,將任務完成得滴水不漏。
就在這時,青云匆匆忙忙地趕了進來,腳步急促卻又不失穩重。他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欠身,恭敬地說道:“姑娘,公子,明日醫館便要開門了,不知這次是否由云若姐姐坐診?”
燕華聽到這話,微微皺起眉頭,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她的腦海中快速閃過云若蒼白的面容和驚恐的眼神,心里滿是心疼。過了一會兒,她輕聲卻又堅決地說道:“先讓她好好休息吧,我來。”燕華心里明白,云若這次遭受的驚嚇太過沉重,精神和身體都處于極度疲憊的狀態。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放在現代,正是在校園里無憂無慮讀書的年紀,怎能再讓她承擔醫館坐診的壓力。而且,經過這次的事情,云若留在晉陽怕是不太安全,已經讓燕落把云峰調過來主持醫館事務,算算日子,也該到了。她打算帶云若回京城,讓她能安安心心地調養身體,希望這件事情不會影響她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