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也參雜著濃烈的血腥味，交織在一起，讓人不僅有些眩暈，長予經京的躺在床上，額頭有著細密的汗珠，順著鬢角緩緩滑落，身上纏著的層層棉布也隱隱透著血跡
燕華解開棉布，看著有些紅腫的傷口，用酒精再次消毒，長予的眉頭猛地皺了起來，緊閉的雙眼微微有些顫動，他的手指下意識的抓緊身下的床單，悶哼一聲，緩緩的睜開眼睛，目光滿是渙散，眼中有著未盡的迷茫
“你醒了？”燕華清冷的輕聲似乎對長予有所觸動
過了好一會，他的目光漸漸聚焦，看見眼前這位陌生的公子，張了張嘴，聲音虛弱帶著沙啞，“我......這是......”，話還未說完，一陣疼痛襲來，他忍不住悶哼一聲，臉上的肌肉也因痛苦而扭曲
燕華聞聲轉過頭，見他醒來，不免松了一口氣，臉上綻出一抹溫柔的笑，“你醒了？”
長予試圖撐起身子，卻牽動了傷口，再一次疼的倒吸一口涼氣，燕華見狀，連忙上前輕輕按住他，“你的傷很嚴重，暫時不能動”
他微微側頭看到撩開門簾進來的洛凌楓和藍軍醫(yī)，眼中的警惕漸漸褪去，是她救了他？“多謝”
松了一口氣，他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支冷箭直直的射向少將軍，他甚至來不及推開少將軍，只能擋在他的面前，那支箭瞬間穿透他的胸膛，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的身形一晃，兩人雙雙倒在地上，鮮血從傷口噴涌而出，洇紅了戰(zhàn)甲，浸濕了土地，在他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似乎看到少將軍也滿身是血
他緊張的盯著洛凌楓，眼中滿是焦急，張了張嘴，干澀的嗓子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詢問少將軍如何了？洛凌楓點點頭，“他沒事”。長予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沐北歸匆匆趕來，看到長予攥緊的拳微微松開，嘴角不可察的抿了抿，清冷的說道“醒了就好”
燕華在看不見的角落，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個男人，明明很關心，卻要裝的滿不在乎
“有些話，說出來對方才能知道”，她看著沐北歸，忍不住的說道
轉身看向長予，“你的傷很重，需要休養(yǎng)很長一段時間，不過既然醒了，那就脫離危險期，根據情況可以下地活動活動，但是注意不要崩裂傷口，黃連湯還要繼續(xù)喝，只是有些副作用，比如腹瀉，腹痛，惡心干嘔，但事急從權，只好忍忍了，你這是貫穿傷，肺部有創(chuàng)傷，后期可能會有一些后遺癥，比如劇烈運動后氣喘胸痛等，也要避免二次創(chuàng)傷，等傷口恢復一些，我再來幫你拆線，到時候我再教你一些恢復訓練的方法，至于黃連的副作用可以軍醫(yī)開一些調理脾胃的藥中和一下”，燕華交代的事無巨細，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命，無論如何也不能有差錯，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羊腸線的吸收，現在的工藝做不出特別精細的羊腸線，粗糙的羊腸線吸收起來很慢，也很容易感染細菌，外部的傷口發(fā)炎很好處理，但......，如果羊腸線引起的發(fā)炎，那就太難了
“你體內的縫合線是羊腸線，它會被身體吸收，但是因為比較粗糙，所以吸收起來有些慢，也很容易感染，所以要格外注意，前三天流食，米粥類，蔬菜水果也要多吃，但是盡量榨汁或者水煮喝湯，雞湯骨頭湯一類的傷口愈合之前盡量避免，之后我再看恢復情況，幫你調整”
燕華想著，距離鬼符大會還有幾天時間，結束后也會逗留幾天，那個時候長予的傷應該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她還要準備鬼符大會的事情，在軍營還是多有不便，再觀察一下傷口還是回去，而且知道了那個營帳是沐北歸的，昨晚輾轉反側好久才睡著，總是能隱隱聞到被子上傳來熟悉的味道，讓她有些不自在
沐北歸身上秘密太多了，她不想探究，也無力探究，她自己也有很多事情理不清，掙不脫，何必再徒增煩惱，燕華想著，移開看向沐北歸的目光，散發(fā)著淡淡的疏離感
沐北歸原本上揚的嘴角有些僵住，眼神陡然暗淡下去，寒意從他的身邊蔓延開來，他緊緊的盯著燕華，她......，好像一瞬間疏離了起來，在和他之間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墻
兩人之間流轉著一種微妙的氣氛，洛凌楓和軍醫(yī)大氣不敢喘，默默的做著手上的事情，就連躺在床上的長予也隱隱感受到不安，默默的閉上眼睛
燕華終究沒頂住壓力，匆匆的又交代幾句給洛凌楓，落荒而逃，心中不僅自嘲，活了兩世的人竟然頂不住一個小屁孩的壓力
深吸一口氣，平復有些狂亂的心跳，今日她要上街一趟，看看有沒有羊腸買一些，這次手術耗盡了她儲存的羊腸線，還是要備一些，牛腸也可以，其實現在很多的羊腸線是牛腸做的，而且她聽小護士們聊天，說古代很早的時候就有人用羊腸來做避孕套，她還附和著嘲笑了兩句
羊腸？避孕套？那是不是也可以做手套，羊腸韌性很足，經過拉伸后縫合，既可以隔絕又很輕薄，想來是可以嘗試一下的，想著想著，燕華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恨不得馬上要出去街上找找
“綠竹，綠竹”，燕華興奮的喊著綠竹，不由得加快腳步，快接近營帳的時候忍不住跑了起來
跟著出來的沐北歸，看著興奮的小跑的燕華，眼神再次冷了下來，她那么的想早點遠離他嗎？
聽著燕華急切的聲音，綠竹放下手里的活計，急匆匆的跑了出來，急切的問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走，陪我上街買些東西”，燕華興匆匆的拉著綠竹就要往外走
“姑娘，這里是軍營，距離集市有一段距離，難道我們要走著去嗎？”綠竹失笑的說道，轉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沐北歸，上前兩步，微微屈膝行禮，“還煩請少將軍幫忙準備一輛馬車”
燕華也有些啞然失笑了，她都忘了，這里是軍營，而且就算去了，她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買羊腸，隨后目光也看向沐北歸，滿眼的期盼
“麻煩少將軍了，可以派人帶我去買一些羊腸”，燕華說道
“羊腸？”沐北歸不禁有些疑惑，哪些平日里被扔掉的東西要來做什么？
“哪些內臟都會被扔掉，你可能買不到”
聽他這么說，燕華有些失望，也是，這個時代的人還不會處理內臟，所以都會扔掉，就連她手上的哪些羊腸線也是偶然間看見鄰居殺羊才要下的，再后來她也確實沒有再買到過羊腸，想到這里，她瞬間泄了氣，失望的轉身離開
“不過，今晚膳房準備做羊湯，應該......”，沐北歸不忍看她失望的樣子，忍不住說道
“真的？”，燕華轉身，充滿希望的目光看向沐北歸，眼神亮晶晶的，方法裝進了漫天的星辰
“真的，我......，讓人給你送過來”，雖然不知道她要羊腸做什么，但是她想要的，他就愿意給，看來他要讓人多買些羊回來了
“不用，我自己去選”，選羊腸最好是綿羊和山羊，而且小腸的終端是最佳的，“還有，能不能幫我準備些石灰和烈酒”
“好”
等待的時間總是覺得很漫長，趁著這個時間燕華把準備好的烈酒提純，軍營的后面有一大片竹林，選了一些細小的竹子清洗干凈，大火蒸半個時辰消毒，趁著高溫彎出一個弧度，雖然不能像現代冷凝管，但勉強可用
她已經盯了好幾天藍軍醫(yī)那個酒壺，那是銅制的，用來做蒸餾壺正好，藍軍醫(yī)雖然舍不得，但是在燕華答應給也做一套手術用具后欣然送了出去
燕華把蒸屜的蓋子根據竹子的粗細修出一個洞，穿進去一頭連接酒壺，另一頭連接琉璃瓶，竹子外面再纏上一圈冷水浸泡過的棉布，后面還需要時刻的讓竹子抱持低溫，酒精的沸點是78度，而水是100度，她嘗試過很多次才發(fā)現碗的邊緣開始有小水泡就是酒精的沸點，所以她在整體里放上一碗清水
有些昏暗的膳房內，材火燒的很旺，映紅她的臉龐，外面圍著一圈看熱鬧的人，甚是好奇燕華到底在做什么？
蒸汽緩緩升起，順著冷凝管一滴一滴落入琉璃瓶中，她不禁屏住呼吸，滴答滴答的聲音格外的悅耳，每一滴都是希望，有了它，哪些受傷的人活下來的概率就會增加
燕華第一次蒸餾出來的酒精再次蒸餾，用來提純，用了整整一個下午也才收集到了一小瓶，不超過二百毫升，但這樣的純度已經很好了
招呼洛凌楓和哪些軍醫(yī)進來，把蒸餾的方法仔細講給他們，以后他們也可以自己的制作，用于消毒器械和傷口，也算是她給哪些受傷的士兵的禮物吧！
藍軍醫(yī)再次挺直脊背，認真的給燕華行禮，燕華早一步托住他彎下的身子，藍軍醫(yī)微微一怔抬頭看著燕華，燕華卻看到藍軍醫(yī)滿是失望的眼睛，她不由的退后一步放開他的手臂，藍軍醫(yī)鄭重的彎腰拜謝燕華，燕華也執(zhí)禮回敬
“燕大夫，燕大夫，少將軍說你要羊腸子，這臭烘烘的有啥用？”膳房的老房嗓門很大，老遠就聽到了他洪亮的聲音
燕華走出膳房，就看到老房領著兩個小士兵抬著木板走近她，羊腸被隨意的攤在木板上，一片血紅，滴答滴答的透過縫隙淌著暗紅色的液體，一路上滴出好幾攤粘膩的血泊，羊腸未經過清洗，血腥味混合著臟器的腥臊味撲面而來，直往鼻腔里鉆，熏得人直想作嘔
哪些平日里看慣血腥場面的士兵，也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幾步，紛紛捂住鼻子，冷面的沐北歸走歸來，也忍不住用手擋住鼻子，微微側目
不禁懷疑，她要這些來做什么？
“房大叔，別看他很臭，那可是好東西，等我弄好了，你要是豬腸，我教你做臘腸，那可是很美味的”，燕華看到那么多的羊腸，忍不住眼睛放亮，她想以后可以多買些羊來做
“豬腸子更是臭烘烘的”，老房有些嫌棄的撇撇嘴，雖然他也聽說過有些窮人家買不起肉，就撿一些肥腸來吃，但......，他不禁搖搖頭，拒絕想哪些東西，不然晚上的羊湯可就喝不下了，今日的少將軍為了給燕大夫準備這些羊腸，可是命令他們把所有的羊都殺了，老房不僅暗戳戳的瞟了一眼沐北歸
“處理后就不臭了，有機會我教你呀！”前世她也是拒絕肥腸的，后來被室友強迫著吃了一口，就愛上了那個味道
燕華說著穿上讓沐北歸準備的一套用來防護的衣服，在一堆羊腸中選了小腸的中斷，其他的就讓老房處理掉了，她把這些全部放進燒開的清水中，反復清洗，把表面的臟污清洗干凈，有了前面蒸餾酒的事情，洛凌楓他們看燕華做什么都不覺得奇怪了，紛紛放下手上的事情過來幫忙
這個時候還沒有小麥，大部分都是高粱粉，燕華把高粱粉倒入清洗好的小腸，反復的揉搓，再撈到清水盆里清洗，洛凌楓他們有的幫忙清洗，有的幫忙換水，忙的也是不亦樂乎
人多力量大，很快羊羊腸就清洗干凈，燕華示范的用木制的刮板把切開的羊腸內層的脂肪和粘膜清理干凈，只保留堅韌的肌層，幾個軍醫(yī)很快就上手了，大家圍坐在一起，一邊請教燕華，一邊清理腸壁
刮好的腸衣在放到石灰水中浸泡，主要去除殘留的物質并且軟化羊腸，要浸泡十二個時辰
燕華自豪的看著哪些泡在石灰水里的羊腸，大缸中的石灰水泛著青白色的光，渾濁粘稠，羊腸浸泡其中，慢慢的會褪去原本的色澤，一點點的膨脹，表面附著一層密密麻麻的白色的絮狀物，她看起來格外的高興，剩下的就是等了
“燕大夫，燕大夫，你要的豬腸，怎么吃？”老房又大大咧咧的叫喊著跑了過來，雖然不相信豬腸可以吃，但是作為一個廚子，有他不知道的東西總是好奇的緊，正好今日也殺了一只豬，就把豬腸給燕華拿了過來
燕華忍不住一笑，這些人還真是可愛，她接過豬腸，按照剛才清洗羊腸的方法清洗干凈，聞著沒有異味，拿起來和老房一起走進膳房
把肥腸冷水下鍋汆水，放入蔥姜蒜白酒，煮幾分鐘后撈出切段，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起鍋放入豬油，在放入蔥姜蒜爆香，放入辣椒，豆醬，渝州人喜辣，燕華多放了一些，這香味不僅讓老房瞪大了眼睛，看著燕華倒入肥腸，瞬間，一陣“茲拉”聲響起，肥腸在高溫的作用下，迅速的收縮，表面泛起誘人的金黃色，油脂不斷的從腸壁中滲出，與鍋中的油相互交融，發(fā)出悅耳的聲響
燕華手持長柄鐵勺，快速的翻炒，動作也是行云流水，加入提前燒化了的粗鹽水調味，醢（醬油），瞬間一股濃郁的香味彌漫開來，混合著肥腸的醇厚，辣椒的辛辣，鉆到士兵的鼻子里，引誘著他們圍攏過來，直勾勾的盯著鍋里的肥腸，紛紛忍不住咽了一下唾沫
“出鍋咯”，燕華笑著把肥腸裝盤，遞到老房跟前，“嘗嘗”
老房的手習慣性的在圍裙上來回擦拭干凈，用手指捏起一塊，放進口中，霎那間，分廠表皮焦香率先在齒間迸發(fā)，緊接著軟糯將他的味蕾包裹，醇厚的香味彌漫整個口腔，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臉上露出經洗的神情，再捏起一塊放進口里，腮幫子不停的咀嚼著，讓他欲罷不能，沒想到臭烘烘的肥腸這么處理，太好吃了
燕華盛出一小份肥腸，又就著膳房的食材，拍一個胡瓜涼拌，蔥蒜澆上一勺熱油，放一點醬油，一小勺醋，倒入拍碎的胡瓜中，再炒上一個茄子，突然瞄到簸箕放著一張張薄餅，這是他們主食，拿出一張切絲，用洋蔥加上雞蛋炒出一盤餅絲，鍋里的蘿卜也燉好了，紅燒白蘿卜，看上去晶瑩剔透，食欲大開
其實大漢王朝已經有了很多吃食，只是大家的烹飪手法沒有現代這么多，大部分以煮熟了為主，口感上自然要差一些，燕華用的是現代的烹飪手段，味道自然張揚
做好的東西，再盛上一碗老房燉好的羊湯，置于托盤上，笑著拍了拍老房的肩旁，感謝他今日借出膳房給她使用，“房大叔，我把方子寫給你，你照著做就可以了”
老房感激不盡了，這每個廚子都有自己的獨門秘方，那是絕對不外傳的，沒想到燕華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要送給他，怎么不叫他感激涕零呀！
老房扶著灶臺，一個七尺的漢子咕咚一下就跪在地上，“姑娘......”，喃喃半天也沒說出來半句話
燕華扶起老房，讓他不用介意，端著餐盤繞開他走出膳房
營帳里的綠竹，老遠就聞到香味，知道他們家姑娘回來了，立馬放下手里的書迎了出去，都知道落華酒樓的飯菜香，傳言出自一位小姑娘之手，樓里的人都以為是青櫻的杰作，誰也不知道哪些都是他們姑娘寫出的方子，她也經常下廚給他們這些人做好吃的，跟著姑娘，總是能吃到各種新鮮的玩意，奶茶，蛋糕，還有各種點心，都是外面買不到的
“綠竹，廚房里東西準備的很齊全，我準備了一些小菜，去喊瓊玖來，我們一起吃”
“是，姑娘”
不一會，綠竹領著瓊玖走了進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沐北歸，他早就知道燕華主動下廚做了很多好吃的，以為是為他準備的，在議事的營帳內坐了良久也沒見她來，只好出來看看，正好看到綠竹喊著瓊玖吃飯，甚至來不及換下身上的護甲，便匆匆趕來過來，他心中不免有些不悅，難道他還不如一個丫頭？
沐北歸厚著臉皮跟著綠竹一起來到營帳，燕華看到沐北歸進來不由的一愣，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正是飯點，她略微猶豫的問了一句，“少將軍，找我有事？”
他沉默不語，只是盯著桌上的飯菜，燕華弱弱的說道，“少將軍如果還未進食，不如一起......”
還未等燕華話說完，沐北歸便大跨步的走了進來坐在凳子上，接過燕華手里的筷子自顧的吃了起來
燕華無奈的看了看綠竹，綠竹低下頭抿嘴笑著擺擺手，“姑娘，我們去膳房吃，您和少將軍慢慢吃”說完拉著瓊玖走了出去，留下滿臉無奈的燕華和低頭吃飯的沐北歸，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沐北歸撤出一抹笑容
營帳中，他坐在桌前，吃著燕華親手做的飯菜，心中生出絲絲柔情，獨特的味道已不僅僅是味覺的享受，而是來自心底不能自抑的喜悅，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她灶前忙碌的身影，能這么看著她，陪著她吃一頓飯，好似一天的疲憊和煩惱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就是這一刻，他想守護她，想每天都有這樣的時刻，想一直留她在身邊
一桌的飯菜燕華沒吃幾口，都進了沐北歸的肚子，他吃的風卷殘云，連一片菜葉子都沒留下，燕華不由扶著額頭，幽幽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