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是什么？”，綠竹指著篝火的下面，燕華順著看過去，篝火下面的那塊石磚的四周隱隱的透著光，紅色的，是火光映襯著的，下面是空的？燕華手握拳敲擊著旁邊的石磚，一塊接著一塊，好像只有篝火下面的那一塊是空的
她拿著一根木棍把篝火撥向一邊，用手去敲那塊石磚，一股灼熱瞬間從指尖傳來，“嘶”，燕華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涼氣，猛地把手縮了回來
“燙”，沐北歸大聲的喊道，還是沒來得及阻止她的動作，只是抓著她的手輕輕的吹著
燕華不自然的抽回自己的手，“沒事，不小心燙了一下”
京楚從背包里拿出工具，撬動地上的石磚，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遞給燕華，盒子也有些發熱，燕華接過拂去表面的灰塵，上下翻動看著它，它表面光滑，線條流暢，在昏暗的光線中散發著幽冷的光澤，像極了一塊渾然天成的黑色玉石，甚至找不到一絲拼接或縫隙的痕跡，難道這就是柳錯留下的東西？
她輕輕敲擊，只傳來沉悶厚重的聲響，沒有鑰匙孔，也沒有任何能開啟它的明顯機關，她來回晃動，有物品來回滑動的聲音，顯然里面是有東西的，可是要怎么打開它？
就著火光，隱約看見盒子上有著歪歪曲曲的圖案，燕華湊近盒子底部，圖案消失了，她把光換個的角度，圖案又出現了，再換一個角度，圖案格外的清晰起來
燕華眼神一閃，這些圖案和西霞寺后山石頭上發現的是一樣的，盒子里又是什么？賬本嗎？好像也不是，還有這個盒子要怎么打開？燕華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也許拿到赤朱玉就可以解開謎底了，現在也沒更好的辦法
赤朱玉，燕華喃喃自語念叨著，眼中閃過堅定，她一定要拿到，不管后面還需要面對什么，如果一開始只是為了了解到底是誰在害她，那么現在就是一定要知道背后的原因
四層關卡已經過了，鬼閣的人最好是說話算話，不然，她不介意掀了鬼閣，她這個人沒什么優點，自私，自我，沒同情心，但，唯一的優點就是她認準的事，會死磕到底，永遠不要低估一個急診科醫生的決心
燕華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到了，長安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竟然在姑娘的身上看到了公子的影子，絕然，冷冽，還有狠辣
燕華拿著盒子繼續研究，并未感覺到有什么不一樣，但京楚和長安都警惕的站直了身子，兩人四目相對，不著痕跡的點點頭，沐北歸已經護著燕華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一支利箭從殿門而入，接著一支又一支，雨點般的利箭射了進來，沐北歸順勢躺下，一個翻身把燕華護在身下，用手護住她的頭，利箭越過他們的頭頂，紛紛落在他們的身邊
京楚和長安已經迎了出去，只是刺客太多，還是有幾個從殿門一閃而入，手持利刃，直撲他們而來，沐北歸旋身而起，把燕華推到一旁，迅速的調整身形看準時機，猛的伸出手臂抓住刺客的手腕，用力一扭，刺客吃痛，利刃掉落在地，他飛起一腳踢向沐北歸的腹部，沐北歸側身躲開，抽出腰間的軟劍和刺客搏斗，雙方你來我往，焦灼的纏繞在一起
只是大家都沒有發現從墓地又冒出來幾人，快速的向著殿內移動，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挾持著燕華
“放開她”，沐北歸冷冷的看著黑衣人，好似已經在看一個死人了
“拿了不該拿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黑衣人一字一頓，那個聲音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沙啞，音調低沉又飄忽不定，每一個字都裹挾著無盡的怨念
不該拿的東西是什么？難道和竹林中的那一伙人是一起的？為了赤朱玉？
現在是在鬼樓的地界，難道是鬼樓的人不想給赤朱玉？想殺人滅口？
燕華謹慎的觀察四周，她試探性的問道，“既然不想給，又何必假惺惺的設置什么考驗？”
黑衣人一頓，緊接著說道，“既然知道，就不該來”
承認的太快了，燕華確認不是鬼閣的人，那就是有競爭關系的人，會是誰呢？那些一起拍鬼符的人都是誰？
燕華冷哼一聲，目光來回的掃視，京楚和長安還在和陌生人纏斗，她垂下眼眸笑了笑
“可，我已經來了”，燕華放緩音調，慢慢的說道
“那就只能死”
“你，確定？”看著沐北歸，不著痕跡的點點頭，身體猛然的發力，一腳重重的踩在黑衣人的腳背上，黑衣人發出一聲悶哼，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原來緊鎖著她的手臂下意識的松動了些許，她又順勢將手肘用力的向后撞去，擊中對方的胸部，這一下讓黑衣人更是猝不及防，身體不由的向后踉蹌兩步，利刃劃過燕華的脖子，燕華借著身體的慣性向旁邊閃了閃，不過還是在脖子上留下了一條狹長的血痕
燕華閃身之際，沐北歸的劍飛了過來，正中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等著燕華，她會武功？
她不會武功，只是以往有醫鬧在醫院鬧事，砍傷了一位外科醫生，之后院辦就組織他們學習防身術，而她正好學的很認真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劃痕，還是大意了，如果再深一點，切到大動脈就麻煩了，不過，還好，她運氣還不錯
燕華還有些沾沾自喜，沐北歸黑著臉大步的朝她走了過來，他陰沉著臉，雙眼燃燒著怒火，眉頭緊緊的擰在一起，因為憤怒，也因為害怕，聲音微微帶著顫抖，“你知不知道，自己再做什么？”
說著，他雙手抓住燕華的肩膀，微微搖晃著，全然沒有了往日冷靜，她怎么就不能像其他的女孩一樣，他放開禁錮她的手，失落的轉身離開，是了，她怎么會和其他的女孩一樣
“公子，是南陵人”，長安立在沐北歸的身后，拱手垂頭淡淡的說道
“南陵？”沐北歸的眼眸更冷了，鬼閣是江湖勢力，不受皇權的限制，何況鬼樓在南陵的勢力也是不容小覷的，南陵人怎么會在鬼樓動手？
剛才燕華的試探，驗證了不是鬼閣的人，但是想將錯就錯的把事情栽在鬼閣的頭上，會是誰呢？
“燕姑娘，又見面了”，不忍突然出現說道
“不忍？”
“是我”
“剛才也是考驗？”不忍沒有回答，眼神沒有焦距的看著燕華，只是燕華覺得他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他在看誰？
“燕姑娘，先在這里休息一晚，明日會有人帶你們進鬼閣”，不忍把他們帶進了一個整潔的院子，淡然的說道，他好像一個沒有情緒的機器人
不忍甚至沒等到他們回復，轉動輪椅就離開了，寂靜的院子只剩下他們幾個人
燕華和沐北歸坐在院子里，相顧無言，燕華微微有些不自在，她當然看得出沐北歸對她的情誼，兩人從相識到現在，她救了他，又和他合作，再到軍營，現在又到鬼樓，要說她對他毫無心意也不準確，只是她活了兩世，看多了生老病死，早就不那么容易動心了，更何況她自己都不知道未來在哪里，又如何承諾以后
一路走來，燕華更想把這種隱隱的心動歸類到吊橋效應，他毫不保留的護著她，她對他產生了依賴的心里，僅此而已，至于心底哪一點若有若無的悸動，可以忽略
“華兒”，沐北歸往燕華的方向靠了靠，燕華不自在的站起身，“綠竹，有什么我可以幫你的”，看著燕華幾乎是逃離的背影，沐北歸失落的低下頭
一夜，燕華都沒有出現在沐北歸的面前，一夜，沐北歸看著緊閉的房門，堅定又無奈
燕華知道，沐北歸人就在外面，只是她還不知道怎么面對，她承認對他是有些不一樣的，和燕落不一樣，和其他人也不一樣，但也僅僅只是不一樣，她活了兩世，加起來四十歲了，永遠也無法把自己當成一個十七歲的女孩
三十二章
晨光微曦，燕華打開房門就看到了不忍有些飄渺的背影，她第一次見到不忍的時候，翻遍腦海里所有的詞匯，幾乎都找不到詞來形容他，他身子挺拔，即使坐在輪椅上也無法掩飾他與生俱來的優雅，頭發整齊的束起，用一根溫潤的白玉簪固定，一襲月白色的錦袍沒有任何的花紋，恰是山間飄動的云霧，干脆且純粹，皮膚白皙如玉，泛著的淡淡的光澤，微微仰著頭，被光線勾勒出的側臉線條優美柔和
他渾身散發的氣質，確如光風霽月般，澄澈溫暖，他坐在輪椅上，就那么靜靜的坐著，便勝卻人間無數，美好的讓人不忍心打擾他的寧靜
“不忍”，不忍心的是別人，燕華不算在內
“燕姑娘，早”
“早”，燕華舒展著身體，嘴里叼著一根簡單的檀木簪子，邊走邊隨意的把頭發抓起，拿起簪子從發尾卷起，一圈又一圈，最后簪子反過來從另一個方向插入，將長發穩穩的固定成一個精致的發髻，干脆利落，隨意滑落的幾縷碎發落在她的脖頸，性感又嫵媚
不忍依舊保持著三分微笑，七分冷漠，只是看向燕華的眼神總是隱藏著說不出的意味，不忍滑動輪椅，帶著他們穿過田間小道，無論多么坑洼都無損他自在的形象，偶爾能看見有人在田里忙活，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小麥整齊的排列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泛起層層的綠浪，遠處有一個個用黑色圍布做成的拱形物品，看上去像極了現代的蔬菜大棚
偶有孩童在田間奔跑穿梭，燕華突然想到了陶淵明的桃花源記，這里是不是也是一個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世外桃源，一眼望出去，土地平闊，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住在這里的人，頗有些怡然自樂之趣
燕華以為鬼樓應該是和之前的一樣，陰森森的，結果卻那么的出乎意料，往前走幾步就是鬼閣了，老遠就能看到青瓦紅墻的院墻，寬敞的庭院，地面鋪著憑證的灰色石板，石板間的縫隙被精心填充過，干凈整潔，庭院中央那座小巧的噴泉汨汨涌出水流，水珠在微弱的光線中閃爍著，發出約而的聲響，竟然是音樂噴泉
頂部覆蓋著透明的琉璃瓦，透明度可比她的注射器要干凈的多，燕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如果能要到一些琉璃就能做精度更高的注射器了，回廊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幅的畫作，有寫實的風景畫，也有現代的藝術畫，這讓燕華心中震驚不已，這些可不是這個時代會有的東西，難道鬼樓中有人也來自于......，燕華有些興奮，期待間不免加快了步子
正廳竟然是兩扇巨大的琉璃門，亭內的布置讓燕華更加確定，鬼樓內一定有人來自現代，簡約的家具，沙發，茶幾，還有吊燈，燕華不禁咽了咽口水，攥緊了拳頭，壓制著自己追問不忍的沖動，不能激動，不能激動，在這未知的鬼閣之中，她必須謹慎小心的應對
沙發上坐著一個年近半百的老者，他身材挺拔，一頭烏發中夾雜著幾縷銀絲，整齊的束在腦后，面容冷峻，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著，雙眸狹長而銳利，讓人不敢與他對視，黑袍上的金線刺繡在暗處隱隱流動，像蟄伏的火焰，如果沒有猜錯，他就是鬼樓的掌舵人朱雀長老了
江湖有傳言鬼樓的閣主失蹤了十七年，現在的過樓由朱雀長老打理，據說他心狠手辣，處事果決，冷酷之名傳遍江湖，他所到之處會有一陣銀鈴的聲音，也就有了后來的銀鈴索命的說法
蘇瀾七看著燕華款款而入，他緩緩的起身，瞳孔微縮，眼神凝滯，指節無意識的攥緊了袖中一枚舊銀鈴，那是十七年前，她的母親親自系在他婉上的，每次他來銀鈴都會發出聲音，他稍稍靠近，她便知道他來了
他嘴唇微微顫抖，死死的盯著燕華，太像了，那輪廓，那眉眼，都像極了她，他緩緩站起身，雙手微微顫抖的伸出，想要觸摸燕華
他聲音激動的有些沙啞，“你終于來了”
他認識她？或者說認識萬俟寧？燕華皺了皺眉頭，“您，認識我？”
燕華藏于袖中的手術到微微調整角度，隨時準備應對襲擊，連著兩次遇襲她不得不找個防身的工具，
“清漪”，蘇瀾七喃喃的叫出一個名字
燕華后退半步，和蘇瀾七拉開距離，輕聲的說道，“我是燕華”
原來叫燕華，燕燕于飛，差池其羽，所以她是想回來的
這是她的女兒，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年齡，正是她離開鬼樓的時間，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外面傳言她死樂，他不信，那樣的她怎么會那么簡單的香消玉殞？一定是去了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你耳后的紅痣，和你母親一摸一樣”，蘇瀾七眼中隱隱閃著淚光
燕華下意識的摸向耳朵，她沒有注意過，只知道耳后有個紅色的類似火焰的胎記，“我母親？您，認識我母親？”，竟然是蘇清漪的舊識？
“我找了她十七年，當年她臨走的時候只讓我守住鬼樓，等她回來，可是她始終沒有回來”，但你來了，她應該也會高興的
蘇瀾七冰冷的眼眸深處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他看著燕華，也看著他塵封已久中不曾模糊的那個身影
蘇瀾七迅速的收拾好情緒，扯出一抹微笑有些討好的笑容，從袖中掏出一塊黑色的玉，交到燕華的手上，赤朱玉乍一看是濃墨般的黑，可微微傾斜，能看見內里翻涌著粘稠的血色，像一捧將凝未凝的血墜入永夜，表面卻封著冷硬的玄冰，它不反射光，但吞噬光
“赤朱染魂，玄色鎖魂，赤朱玉出，魂飛魄散”，這就是讓人聞風喪膽的赤朱玉？
赤朱玉在燕華的掌心滲出絲絲寒意，她的身體突然一陣刺痛，就像是手術刀劃開表皮那種無意識的戰栗，燕華的身體瑟縮一下，皺起了眉頭，玉石里的血色紋路突然活絡起來，玉中血色絲線順著她的指紋游走，纏繞著她的手臂，形成一個詭異的七個線條
她的頭劇烈的疼了起來，腦子里閃過一些熟悉的，又陌生的記憶
急診室消毒水的味道，心電監護儀機械滴答聲，無影燈在手術刀上這些的冷光，還有那個背對著她看不清容貌的女人，那不是她，這也不是她的記憶，只是她和她一樣共同熟悉的記憶罷了
頭越來越痛，像是有人剖開她的天靈蓋，往腦髓里面澆進滾燙的銅水，她跪倒在地，指甲在手心劃出血痕，她能聽到有個溫柔的女聲，在叫她，“華兒，華兒”
燕華隱約看見那個女人握著的那把手術刀，一雙染血的手正在縫合傷口，那是常用的外科的縫合手法
“燕華，燕華”，她能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沐北歸急切的聲音
可她分明看見的是十七歲的自己轉過頭，隔著時空微笑，“你，終于來了”
“燕華，燕華”，沐北歸的聲音像隔著一層厚重的冰壁，沉悶又遙遠，她看見他的嘴唇在動，看見他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可所有的聲音都好像被什么東西絞碎，吞沒
劇痛終于達到了頂峰，燕華‘啊’的一聲喊叫出聲，意識感覺到自己的的意識正在被撕開，模糊又演員，最后不支暈了過去
蘇瀾七呼喊著她的名字，想要抱起她，被沐北歸一把推開，血紅的眼睛憤憤的盯著他，“你到底對她做了什么？如果燕華有什么閃失，我會讓整個鬼樓陪葬”
沐北歸著急的喊著燕華的名字，抱起她，準備離開這個地方，那個什么鬼赤朱玉不要也罷，她想要查出幕后之人，他幫她查，都怪他，他不應該存了私心，為了查證蘇長青的賬本陪她來鬼樓，他應該阻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