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蒼王的到來讓燕華有瞬間的慌亂,該來的總歸回來,她沒有想過要逃避什么,只是還沒做好見他的準備
“不見”,燕華轉身走向書案
話音未落,殷吹笛已經站在房門口,“燕華......”,綠竹識趣的轉身退下
燕華轉身走到梳妝臺前,佯裝無意的把青絲盤起,“御蒼王大駕光臨,我這小院......”,語氣里多少帶了一些諷刺的意味,卻在觸及他眼下的青黑時,莫名的軟了幾分
“我們......”,殷吹笛剛開口,就被綠竹的驚呼聲打斷了
“姑娘,有人把這個釘在門上......”,綠竹慌亂的聲音打斷了殷吹笛的話,遞上了一個藍色的珠花
“云若?”,燕華的手指在觸到珠串的瞬間驟然發抖。鯨形的綴飾由三十六顆藍色琉璃珠串成,尾鰭處還嵌著一粒珍珠——是她在海邊撿的,當時云若湊過來看,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子。
“那人呢?”她攥緊綠竹的手腕,冰寒的感覺突然在全身漫開,她猛地抬頭
“已經派人追了。”綠竹低著頭緩緩回道
“燕落呢?”假云若被燕落帶走后,她便再也沒見過,而且她也好似刻意回陛了云若的消息,潛意識里她害怕聽到云若的消息,害他她像云柳一樣
殷吹笛心中泛起了酸澀,遇到問題她的第一選擇還是燕落,不是他,輕輕的從燕華手上拿過珠花,左右翻看,開口道,“這種魚形的珠花雖然不常見,但未必......”
“是鯨”,燕華打斷他,是她記憶中藍色的鯨魚的樣子,也是她一粒一粒穿起來的,前世的她最喜歡的就是鯨,她抬眸目光看向殷吹笛,“鯨是大海里最孤獨的星”,就像她一樣
只是當時云若非常喜歡,她就送給了她,云若格外珍惜就一直帶著,說這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其實云若是最像她的人,從小被父母偏心以待,為了給哥哥娶親,不惜被賣掉,做過丫鬟,做過苦力,甚至被賣進花樓,直到輾轉被她救下,才活得像個人,如果她當年沒有遇到楊爺爺,怕是也會和云若的一樣的命運
云若是個很膽小的人,她害怕打雷,怕黑,不知道對方會對她用什么手段,是關在小黑屋里,還是會像雙月那樣遭受非人的折磨,想著想著,燕華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拿著珠花的手無所適從的的來回踱步
回到京城的這些日子,發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有時候她也有片刻的錯覺,以往的哪些事情好似沒有發生過,她就是一個小小的醫者,開著一間醫館,每天忙忙碌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哪些算計,有阿爹和燕落幫她擋著,她甚至都快要忘記哪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真是自私......”,她喃喃低語,可這個珠花再一次的提醒她,云柳的死,云若的失蹤,青櫻的死,這一切的一切都真真切切的發生過,他們都在等著她
“既然對方把珠花送來,那就一定有所圖,”殷吹笛順勢把她撈在懷里,她也好似沒有拒絕,于是他便把她抱的更緊,享受這片刻的擁有,“有我在......”,燕華緩緩平靜下來,微微拉開和殷吹笛的距離,“對,他們送過來了珠花,一定是有目的的......,那就說明云若還活著,”她充滿希翼的抬眸望向殷吹笛,迫切的希望在他哪里得到答案
“對......”,他學著她的樣子,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后背,“沒事的......”
冷靜下來的燕華,腦子開始銜接發生的事情,自從張繼賀死后,很多事情就擱置下來,即使他們懷疑言固就是幕后之人,去也始終拿不到確鑿的證據,直到可自從不忍來了京城,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籠罩在真相傷的第一層膜
先是從言府挖出了骸骨,每一具都是被剖去心臟的女性,他們的目光也就順理成章的聚焦在言固的身上,可他們始終無法找到言固的動機
可昨天殷吹笛分明說過,鬼樓內部有問題,而燕落也承認了,那她去萬俟府這件事就是有人故意為之,而且有可能就是鬼樓那人的手筆,那人是青龍的人?也不知道燕落怎么樣了?昨晚回來,他似乎就很忙
燕落的手指叩擊著木椅扶手,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碎成鋒利的棱形。蕓娘被鐵鏈吊在刑架上,猩紅的裙裾拖在滲血的磚縫里,卻仍能在抬頭時,用眼角余光掃過他那張好似完美的臉
他就坐在哪里,背光處的半張臉隱在陰影里,眉骨繃成凌厲的銳角,手中轉動著一柄閃著寒光的柳葉刀,寒芒掠過他的眼底時,瞳孔泛著孤狼般的幽綠
地牢的石縫中滲著黑色的血,蛆蟲順著靴子的皮革向上攀爬,老鼠也在他的腳面竄過,而他卻恍若未覺
他緩緩起身,柳葉刀的刀刃在蕓娘的胸前游走,隔開衣衫時帶起了血珠,刀刃倒映著他陰郁的臉,在距離心臟的位置驟然發力,狠狠的用力的刺入,瞬間鮮血如注,順著刀柄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明顯
“他們,許了你什么好處?”,燕落緩緩開口,聲音極輕,可也像極了地獄里爬出來的陰鬼,他懷中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附身捏起地上的蛆蟲,輕輕的放在她滲血傷口上,任由那些惡心的東西在蕓娘的傷痕上蠕動,看著她青筋暴起,卻又不敢動彈的樣子,他反倒是扯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蕓娘皺起的眉頭,望著這個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燕公子,她的內心第一次泛起了恐懼,“公子......,我......”
“蕓娘......”,燕落拖著長長的尾音,并未給蕓娘開口的機會,“或者說,我應該叫你琉珠夫人......”
蕓娘猛地抬頭,瞳孔皺縮,他什么都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就是不知道琉珠夫人家的那位小公子,有沒有見過你現在這個樣子?”燕落緩緩的轉身坐回到椅子上,抬手撥亮燭芯,燭光將他的眉骨刻得更深,更冷
蕓娘的恐懼達到了頂點,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燕落,你......”
燕落的指尖叩擊著扶手,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上,他狠厲的眸光釘入她的眼底,望著她眼中蕓娘的恐懼,忽然輕輕一笑,“說,還是不說?”
“我說......”,蕓娘終于張嘴,發出的聲音,都能聽見骨血里的戰栗
燕落并未大話,只是抬眸望著蕓娘,眼中的狠厲直直的射向蕓娘
“閣主死后,我們這些人就散成了無根的浮萍,等了很久等來的就是一句各自謀生,靜候差遣,可是十年過去了,除了每年向鬼閣上交賬簿外,再也沒有事情發生,我們也便放松了警惕,很多人成婚生子,我也一樣,遇到了喜歡的人,生下了孩子”
蕓娘哽咽著,冷哼一聲,“可孩子天生心疾大夫說活不過七歲,有一天孩子又一次發病,他找到我,給孩子喂了藥丸,眼看著小兒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又活過來了”
燕落的眉峰微動,手中柳葉刀快速的轉動,“接著說。”
“三年來,他沒讓我做過一件事,只每月送藥時,我以為……以為他真的大發善心。直到前幾日,他忽然登門,說他有換心之術可以讓我孩子徹底痊愈,不再受心疾之苦,但條件是讓我拖住你”蕓娘的淚砸在蛆蟲蠕動的傷口上,激起細小的漣漪
“是誰?”燕落冷冽的問道,手指突然捏住轉動的手術刀
“公子,我真的就知道這么多......,那人每次來都披著黑色斗篷,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是他對鬼樓很是熟悉,包括一些鮮為人知的事情”,蕓娘抬起頭雖滿眼祈求,卻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優雅,“公子是否可以放過我的孩子?他才三歲,他是無辜的”
燕落并未抬眸,甚至連手上的柳葉刀轉動都沒有半分停滯,“無辜......?”他重復著這兩個字,我的華兒又何嘗不無辜?可他們依然把她置身危險之中,他無法原諒任何讓燕華陷入危險的人,包括他自己
燕落近乎暴虐的拍著扶手,手中的柳葉刀驟然脫手,直直的朝著蕓娘飛去,最后釘進了蕓娘頭頂的木架上
燕落走出地牢,接過南陌遞過來的帕子,清理手上的污穢,連指甲縫隙里的污痕都反復的蹭凈,燕華愛干凈,總是看不得他身上有臟污的印子,而他更是不愿意讓他看見沾血的手,燕落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塵,抬頭望了望有些刺目的陽光,淡淡的說道,“走吧!”
燕落順著蕓娘的口供,加上殷吹笛刻意送來的消息,他雷厲風行的解決了鬼樓內部幾個被人控制的人,也得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原來,那人也來了京城,卻不是為燕華而來的
他回到醫館的時候,暮色已經染盡天際,落華醫館四個字在暮色中染成了暗金色,燕落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清風一過,待到再睜開眼時,眼中的厲色已然褪盡,唇角揚起慣常的溫雅笑意,和今日狠厲的他判若兩人,這就是燕落,他從來不是和善之人,他只是把最溫柔的一面留給了燕華
走進院門,燕落便看著坐在石桌旁的殷吹笛眉峰不著痕跡地蹙起。這人怎么還在?袖中指腹摩擦著柳葉刀的刀柄,眼底掠過殺意
而殷吹笛看著小跑奔向燕落的燕華,眸中暗光翻涌,目光如刃般投向燕落,目光交匯,盡是火花四溢,兩人誰都不肯想讓
“手怎么了?”燕華捉住他的手腕,望著那道深深的劃痕,心疼的蹙起了眉頭
暮色已深,燕落用另一只手替她隴了攏披風,動作溫柔,目光轉向殷吹笛時,便多了幾分挑釁,“不打緊,只是不小心蹭到了”
他微微側過頭對著燕華身后的殷吹笛說道,聲音好似從喉間擠出來,“天色不早了,御蒼王是不是該回去了”
“燕公子,我以為我們目標一致”,殷吹笛目光若有似無的看向燕華,“不如,合作?”
“我們自己家的事情,就不勞煩御蒼王操心了......”,燕落淡淡的拒絕,他不喜歡殷吹笛,格外的不喜歡,就更不會允許他以任何的目的接近燕華
殷吹笛卻只是輕笑,下頜揚起的弧度漫不經心,他也不喜歡燕落,這個可以名正言順的靠近燕華的男人,就像扎在他心口的刺,他也是男人,他當然懂得,那與他如出一轍的占有欲,也懂得他溫潤的表象下的狠辣
這個男人,短短兩年的時間,他便白手起家組建了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擁有了整個大瀝最完整的運輸網絡,八成以上的貨物由他掌握,即便是三年前被人算計,勢力近乎分崩離析,他也能在短時間內重整旗鼓,接手鬼樓后,手段更是狠絕,雷厲風行,短短幾月便將鬼樓的大半產業盡數融入了落華樓,假以時日,怕是殘月也是比不及的
燕華看看兄長,又望望殷吹笛,感受著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兩人默契的隱去鋒芒,目光同時朝著她望了過來
殷吹笛收起手中的折扇,緩緩起身,淡淡的說道,“我明日再來......”,卻在越過燕落身側時,忽然湊近,用著兩人才聽見的聲音說,“燕公子應該知道,有些事,單憑你,做不成”
燕落垂下的眼眸中,冷光一閃,抬眸是已經勾起了唇角,溫文爾雅的像春日里的風,“御蒼王慢走,不送”
望著殷吹笛消失的背影,燕落低頭看見燕華正在處理傷口,街道上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他在暮色里扯出一抹發自內心的低笑
他抬頭把她垂落的碎發撫到耳后,不經意間瞥見她脖頸后的淡紫色的痕,眼眸深沉,略帶怒氣但動作輕柔的,扯了扯她的衣領遮住那道淡紫色的痕,“華兒......,你......”,燕落不敢問,也不知如何問出口,只能無力的放下自己的手
“燕落”,燕華突然抬起頭,“保護好你自己......”
“好”,燕落輕輕的回答,目光卻看向了透著暖黃色的光暈的廂房,是時候問清楚了,他來的目的到底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