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機吞吐紙張的嗡鳴聲在凌晨兩點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壯壯將熱美式放在楊天威手邊，咖啡液在杯口晃出細小的漣漪。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像無數只猩紅的眼睛，映得他眉骨陰影深重。

“2012年3月，也就是火災前三個月。“她指尖劃過投影幕布上的資金流向圖，“孤兒院賬戶收到五筆來自不同公司的匯款，合計兩千三百萬。“

楊天威扯松領帶，喉結在冷光里滾動：“查過這些空殼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嗎？“

“都在蘇氏集團海外分公司關聯企業的輻射范圍。“壯壯調出股權穿透圖，蜘蛛網般的紅線最終匯聚到一個熟悉的logo，“而且匯款時間恰巧與蘇氏競標西郊地塊的節點重合。“

玻璃幕墻外突然炸開閃電，將楊天威的側臉劈成明暗兩半。他抓起外套往外走：“跟我去個地方。“

黑色邁巴赫碾過雨洼時，壯壯才發現這不是回公司的路。后視鏡里，楊天威的婚戒正在無意識地轉動，金屬冷光擦過他下頜緊繃的線條。

“我們要去見當年孤兒院的廚師。“他降下車窗，雨絲撲進車廂，“火災當天本該在崗的人，卻在三個月前突然辭職。“

導航顯示目的地是城郊廢車場。壯壯摸到口袋里的鋼鐵俠鑰匙扣，冰涼的金屬棱角刺痛掌心。十五年前那個雨夜，小男孩蜷縮在屋檐下的樣子突然清晰起來——濕透的白襯衫，攥著鑰匙扣發抖的手指，還有那句帶著哭腔的“我叫天天“。

急剎車的慣性讓她撞上前座椅背。擋風玻璃前，生銹的鐵門掛著褪色橫幅：“拆遷清場“。楊天威甩上車門的巨響驚飛一群烏鴉，它們撲棱著翅膀掠過報廢車輛堆成的鋼鐵墳場。

“有人來過了。“壯壯蹲下查看泥地上的車轍，新鮮雨水正沖刷著兩道并行的輪胎印，“是奔馳AMG的胎紋。“

楊天威臉色驟變。他們沖向廢車場深處的集裝箱板房時，濃重的血腥味已經滲出門縫。門板吱呀作響，昏黃的節能燈管下，中年男人仰面倒在血泊里，胸口插著把剔骨刀。

“別碰！“楊天威攔住要上前的壯壯，“看刀柄。“

刀柄纏著的保鮮膜在燈光下泛著詭異藍光，分明是防止留下指紋。壯壯突然注意到死者右手緊攥著什么，她小心掰開發僵的手指——半張燒焦的照片，依稀能辨出孤兒院的紅磚墻。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楊天威突然將她拽進集裝箱夾縫。透過鐵皮縫隙，她看見穿藏藍西裝的年輕男人正在和警察交涉。那人轉身的瞬間，壯壯險些驚呼出聲。

“你弟弟楊天佑？“她記得財經雜志上那張混血面孔。

楊天威的呼吸噴在她耳后：“他上個月就該在紐約參加并購談判。“

雨越下越大，楊天佑腕間的百達翡麗在警燈中忽明忽暗。當警察舉起證物袋里的照片殘片時，他突然抬眼望向集裝箱方向，灰藍色瞳孔像兩枚淬毒的子彈。

回程路上，楊天威把著方向盤一言不發。壯壯擦拭著被雨水泡花的手機屏幕，突然收到陌生號碼的短信：“想知道真相，明晚八點來碼頭倉庫。“附帶的照片讓她血液凝固——正是火災當天，她抱著小女孩沖出火場的畫面。

“調頭！“她抓住楊天威手臂，“去城中村！“

出租屋樓道里的感應燈年久失修。壯壯踢開虛掩的房門時，蘇婉正倚在她的折疊床邊涂指甲油，鮮紅的甲油瓶上印著蘇氏集團logo。

“比我想象的寒酸呢。“蘇婉吹了吹指尖，“天威給你開的工資不夠租個像樣的房子？“

壯壯盯著她腳邊的保險箱——那是自己藏在床底的孤兒院檔案。蘇婉高跟鞋碾過散落的文件，突然扯住她手腕：“你以為天天查那些陳年舊賬，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腕骨傳來劇痛時，壯壯反手將甲油瓶砸向對方。鮮紅液體在空中劃出弧線，卻在即將觸到蘇婉臉頰時被突然出現的楊天佑截住。混血男人用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手：“嫂子，這么粗暴不適合你。“

“誰是你嫂子！“蘇婉甩門而去。

楊天佑彎腰撿起一張泛黃的報紙，頭條赫然是“陽光孤兒院火災疑似人為縱火“。他突然用純正的中文輕笑道：“秦小姐知道嗎？那天晚上，我哥的定位器顯示他在火災現場。“

壯壯的后背撞上冰冷墻壁。楊天佑的氣息帶著雪松香逼近，他指尖掠過她鎖骨處的疤痕：“這道燒傷，是在救人時留下的吧？真好奇當你發現救的是...“

玻璃爆裂聲打斷了他的話。楊天威站在窗外，手里拎著滅火器，碎玻璃渣在他手背劃出血痕。兩個男人對峙的瞬間，整棟樓突然陷入黑暗。

黑暗中，壯壯被人拽著手腕狂奔。直到坐進車里，她才借著路燈看清楊天威流血的手。他扔過來一個絲絨盒子，里面是那枚失蹤的黑卡。

“從今天起住公司安全屋。“引擎轟鳴聲中，他的聲音比夜色更沉，“有人要讓我們永遠閉嘴。“

后視鏡里，兩輛黑色越野車正從不同路口包抄而來。壯壯攥緊燒焦的照片殘片，在劇烈顛簸中按下手機發送鍵——剛才趁亂拍下的楊天佑絲帕特寫正在上傳云端，刺繡的蘇氏家徽在鏡頭下纖毫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