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數到第107次呼吸時，終于聽見了金屬變形的異響。

她保持著芭蕾四位腳的站姿，天鵝頸微微后仰，右耳助聽器的藍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三十七分鐘前，當陸氏集團總部那部直達77層觀景臺的專屬電梯突然卡在53層時，她正捧著待修復的維多利亞時期蕾絲婚紗站在角落。

“叮——“

警報聲刺破黑暗的瞬間，蘇晚晴感覺后背撞上了冰涼的鏡面墻。混合著雪松與廣藿香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男人修長的手指死死扣住她左肩，定制西裝下肌肉緊繃得像張滿的弓。

“陸總？“她試探著開口，右耳捕捉到對方驟然加快的脈搏聲。助聽器將心跳頻率轉換成數字——每分鐘132次，遠超正常值。

回應她的是金屬扶手被捏變形的刺耳聲。借著應急燈幽藍的光，蘇晚晴看見男人左手尾戒深深嵌進掌心，鮮血正順著鉑金戒圈往下淌。這位傳聞中在華爾街讓做空機構聞風喪膽的金融新貴，此刻蒼白的下頜線繃得近乎鋒利。

“閉嘴。“陸景辰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碎冰，“再發出任何聲音，明天全城的婚紗店都會收到你的黑名單。“

蘇晚晴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裁縫鋪聽到的傳聞。據說陸氏繼承人從不乘坐密閉電梯，77層的總裁辦公室要全年開著三面落地窗。當時她正用熱熨斗壓平旗袍的開衩，蒸汽氤氳間聽見林姨跟客人說：“那位陸總有病，見不得...“

此刻黑暗中炸開的冷汗驗證了這個傳言。蘇晚晴摸到腰間工具包里的銀頂針，輕輕叩擊鏡面墻。當——當——當——三長兩短的節奏在封閉空間蕩開漣漪。

“你在干什么？“陸景辰猛然轉身，深灰色瞳孔收縮成危險的豎線。

“《睡美人》第三幕，奧羅拉公主的蘇醒節拍。“蘇晚晴將婚紗輕輕鋪在地上，月光紗在應急燈下泛起珍珠母貝的光澤，“如果數錯拍子，王子就找不到荊棘之路了。“

她開始用足尖點地，特制舞鞋的鋼制鞋頭與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脆聲響。右耳傳來持續不斷的嗡鳴，但二十三年與失聰共處的經驗讓她能精準把控每個落點。一嗒嗒，二嗒嗒，三...當數到第三十二個小節時，她聽見男人紊亂的呼吸逐漸融入節奏。

“你參加過圣彼得堡的白天鵝選拔賽？“陸景辰突然開口，尾音還帶著未褪的顫意，“2009年決賽輪，評委席第二位的女士戴過同款藍寶石胸針。“

蘇晚晴的舞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那年她剛做完第八次耳蝸手術，在候場室看到轉播屏幕上，有位評委的藍寶石胸針在追光燈下碎成十七道棱光。后來那枚價值連城的古董首飾被證實是贗品，但沒人知道有個躲在幕布后的少女，僅憑折射角度就識破了仿造工藝。

“陸總記錯了。“她旋身時裙擺掃過對方褲腳，“那年我還在蘇南福利院學縫紉機。“

應急燈突然大亮，蘇晚晴猝不及防撞進一片深灰色霧靄。陸景辰不知何時逼近到能看清她睫毛的距離，左手仍死死攥著扭曲的金屬桿，右手卻捏住她耳后某處。這個姿勢像極情人間的耳語，如果忽略他眼中翻涌的暴風雪。

“撒謊。“他指尖撫過助聽器邊緣的疤痕，“這道切口用的是德國海克勒醫療激光刀，2013年才投入臨床使用。“

尖銳的警報聲在此刻炸響，電梯突然開始急速下墜。蘇晚晴在失重感襲來的瞬間抓住男人手腕，觸到他脈搏飆升到160的數值。她發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著脫口而出：“想想你八歲那年養的杜賓犬！它項圈上是不是掛著...“

電梯轟然停住，安全鉗在53層與54層之間卡出半米空隙。陸景辰突然暴起將她按在鏡面上，碎裂的鏡片劃破旗袍立領，鮮血順著鎖骨流進月白色盤扣。

“說清楚。“他眼底猩紅如困獸，“你怎么知道Lucky的事？“

蘇晚晴疼得吸氣，卻揚起沾血的嘴角：“您現在的心跳是每分鐘158次，血液流速加快導致視網膜毛細血管擴張，所以看東西會泛紅。“她沾血的手指劃過男人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至于那條狗——您剛才自己說的。“

監控室恢復供電的剎那，所有人都看見驚人一幕：向來厭棄肢體接觸的陸總將新來的修復師抵在電梯角落，兩人呼吸間盡是血腥與雪松香。更詭異的是，向來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耳尖竟泛著病態的潮紅。

“查她。“陸景辰甩開急救員遞來的毛毯，染血的尾戒在監控鏡頭下閃過寒光，“從出生證明到昨天中午吃了什么，三個小時內我要看到完整報告。“

蘇晚晴彎腰拾起沾血的婚紗，蕾絲間忽然滾出一只翡翠舞鞋。當她用戴著頂針的手指擦去血跡時，鞋尖內側露出極小的芯片插槽——和她耳后疤痕的形狀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