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要離開社團活動室時,玻璃珠墜地的清脆聲響突然在身后炸開。
雨的味道毫無預兆地涌進來。
轉身的瞬間,深藍色裙擺掠過視野。那個站在窗邊的少女像從雨幕中裁剪出來的剪影,發梢泛著積雨云的銀灰色。她頸間的懷表逆時針轉動,齒輪咬合的聲響混在雨聲里。
“淺野同學,“她的聲音像浸過水的磁帶,“你弄丟了三年前的梅雨。“
我后退撞到課桌,膝蓋磕在鐵質桌腳發出悶響。這不是幻覺,她裙擺綴滿的玻璃珠正在地板上滾動,每一顆珠子里都浮動著模糊的畫面——病床上母親干枯的手,滴管里倒流的藥液,還有我摔門而去時那句被雷聲吞沒的“我恨你“。
“星野...時雨?“我念出她胸前的名牌,喉嚨發緊。三年前母親葬禮那天,我在儲物柜發現過寫著這個名字的素描本,內頁全是沒有面孔的人像。
她伸手接住從屋檐墜落的雨滴,水珠在她掌心凝結成晶瑩的玻璃珠:“要聽聽嗎?你母親最后的心跳。“那顆珠子里浮現監護儀跳動的綠線,我聽到自己十七歲生日的雨夜里,心電圖化作漫長平音前的最后波動。
“這是惡魔的能力嗎?“我抓住她纖細的手腕,玻璃珠叮叮當當滾落一地。那些珠子里的畫面突然活過來,我看到病床上的母親嘴唇翕動,監護儀的時間顯示正是我奪門而出的19:03。
時雨破碎的琥珀色瞳孔映出我扭曲的臉:“是詛咒哦。“她掀開懷表蓋,生銹的指針開始逆向飛旋,“用你未來五年記憶作抵押,可以回到那個雨夜五分鐘。“
潮濕的風灌滿校服襯衫時,我已經站在醫院走廊。消毒水氣味刺痛鼻腔,監護儀的警報聲穿透雨幕。時雨站在應急燈血紅的光暈里,裙擺的玻璃珠映出無數個正在崩塌的時空。
“跑起來,“她推我的后背,“在懷表停轉前。“
推開病房門的瞬間,暴雨聲驟然消失。母親的手指正在被單上顫動,像要抓住什么。我跪在床邊握住她的手,那截手腕輕得仿佛枯枝。監護儀的時間顯示19:02,秒針正在瘋狂倒退。
“對不起...“我開口時喉嚨像塞滿玻璃渣,“那天不該說那種話...“母親的瞳孔突然收縮,她掙扎著抬起插著輸液管的手,指尖觸到我發燙的眼瞼。
懷表發出齒輪卡死的刺耳聲響,時雨從身后拽住我衣領。世界開始像素化崩解,最后一刻我看到母親干裂的嘴唇彎成微笑的弧度。
我們跌回現實時,天文部的掛鐘顯示只過去三十秒。時雨校服袖口滲出藍色墨跡般的液體,素描本上原本空白的人臉浮現出母親的輪廓。
“記憶修復要收取代價。“她擦掉鼻血,指著素描本空白頁上浮現的倒計時——還剩兩次回溯機會。窗外的雨更大了,她的銀發正在變得透明。
第一顆玻璃珠:蟬蛻之夏(昭和62年)
慎擦拭時雨消失后遺留的玻璃珠時,指尖突然粘滿海風咸澀。1940年代的鐮倉海岸在珠內浮現,穿戰時女學生服的時雨正為出征少年封印記憶。
“請忘記我。“她將少年關于空襲中妹妹死去的記憶封進玻璃珠,自己卻吞下那段血色的雨。少年帶著虛假的笑容踏上軍艦時,時雨在防空洞撕掉素描本上自己的畫像——這是她第一次學會用遺忘換取他人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