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大姨讓她下午請假帶媽媽出院。
爸爸是醫院的胸外科主任,突然有一臺重要的手術無法脫身,大姨只會看護,不懂醫院流程,所以只能叫她回去。
祝予安拿起包走出去,剛出報社門就聽到賀昭勛在講電話。
“好,那您考慮一下哈,我們隨時都有時間!”賀昭勛又誒誒啊啊了兩聲,這才拿開電話,等對方掛斷后抬起頭,看到祝予安一臉平靜的看著他。
他結結實實被嚇了一大跳:“呼!祝總監怎么走路沒聲音的。”
“是賀總接電話太投入了。”祝予安語氣聽不出波瀾,“剛才去你的辦公室找不到你,本想給你發個消息的,我家里有點事,今天下午我想請個假。”
賀昭勛快速批準:“好。”
祝予安淡聲回了句謝謝,走向前按下電梯。
賀昭勛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道:“我剛才聯系了與你這個選題關系相當緊密的紅人,要是他能來,30萬發行量就不用愁了。”
祝予安眉心挑動,賀總什么時候對報社的事這么上心過?
“叮——”電梯來了。
“那太好了,希望他能來。”祝予安順著他的話回了句,簡單道別后走進電梯。
興安醫院住院部門前,祝予安剛進去就能感受到氣氛不對勁。
見她來了,大姨依舊黑著臉,一句話沒說。
剛才那通電話里就能聽出大姨有不滿,現下一看果然如此。
祝予安自然不會熱臉貼冷屁股,她視線一轉:“媽,出院檢查都做了嗎?”
媽媽的憂慮爬滿整張臉,低垂著眼看了一眼自己大姐,又嘆了口氣。
如濃墨般粘稠的空氣鉆入鼻腔,祝予安胸口發悶。
她邁步上前準備按鈴。
大家都不愿說,那她就去問別人。
“都做好了,你去前臺交個費用,媽就能出院了。”媽媽弱弱說道,攔下她按鈴的手。
她的話像是一把錐子砸向大姨的腳:“行了,你這優秀的女兒也來了,我現在就坐高鐵回去了,你反正自己照顧身體。”
“大姐,你別怪,是我沒教好她。”媽媽眼角掛了眼花,不舍大姨走。
大姨狠狠嘆口氣:“不怪,現在年輕人想法多,不是我這種老東西能摻和得了的,當是我多事。”
祝予安把繳費單拿在手里,往后退了兩步。
原來還是相親的事,想起昨天的經歷,她的怒火立馬被點燃。
“大姨,你既然摻和不了,就不要多事。”祝予安毫不客氣。
媽媽是林溪市周家村的,家里就她和大姨兩個女兒。
大姨念完初中就不念了,媽媽努力考上師范大學,認識醫學院里的爸爸,后來嫁到楓舟市里。
兩市之間高鐵一小時,但自祝予安有記憶以來,她很少見到大姨。
這次媽媽住院,她從鄉下過來照顧,這才來往頻繁些。
“予安,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媽媽低聲呵斥了聲。
大姨瞪大了眼:“周起朝,她敢這么跟我說話,還不是你在孩子面前說了瞧不起我的話!”
眼見又要吵起來,祝予安連忙打住:“大姨,我媽沒在我面前說過你什么,剛才那句我就是實話實說。”
她的聲音突然提高,兩人立馬安靜下來,靜靜的看著她。
祝予安撩起袖口,露出手臂上的淤青,還有額角處的傷口。
“這些,都是大姨你口中的好男人干的。”
見她這個外甥女咄咄逼人的模樣,大姨只感到自己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燙直了。
大姨急促跺了兩下腳,立馬哭嚎出聲:“要不是你非要把人送進局子,他又怎么會打你!”
祝予安怔了一下。
她皺起眉:“順序弄反了吧,要不是他打我,我怎么會把他送去局子?”
“你還在這邊胡說!李家媳婦一大早就給我打電話說你潑,她兒子說話不合你意,你就拿筆把人家的手扎出血,人家這才把你推開。”大姨急得唾沫星子亂飛。
媽媽在一旁為難的不說話。
大姨又掉幾滴眼淚,悔恨不已的沖媽媽喊道:“現在人家都在說咱周家女兒沒教養,德行差,我的背脊骨都要被戳爛了,都怪我非上趕著來給你女兒說親!”
“予安從小到大都沒讓我們操過什么心,她應該不會這樣的。”媽媽沉默良久后開口道。
見狀,大姨急咧咧的拿出手機,把李家媳婦發給她的,李廣耀血淋淋的手背放大給媽媽看。
“你看看他這手!難道還是自己扎的?!”
媽媽皺起眉,身體忍不住往后仰了仰。
“你女兒在咱周家村的名聲都臭了!她絕對嫁不進咱周家村!”大姨伸手往臉上抓了把淚甩開,忿忿道。
媽媽想說又不太敢說的問了句:“為啥要嫁進周家村?你不是說那男孩也在楓舟市,之后也會定居在這嗎?”
大姨又鼓起氣,說的話卻有些結巴:“是、是要定居在楓舟市,但也是咱周家村的人不?”
“難道你嫁出來了,嫁好了,就不是咱周家村的人,不認我這個姐了嗎?”大姨帶著哭腔責問道。
媽媽不忍心的皺起眉頭:“話不是這么說......”
祝予安默不作聲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忽地,她甩了甩單子。
“大姨,周家村是個怎樣的金銀窩啊?”
大姨臉上肌肉微微抽動,收起剛才的哭腔。
“你妹嫁出來了,你又這么想把她女兒塞回去,這地方這么招人稀罕嗎?”祝予安眸里滿是冰冷,高挑的身形更添幾分壓迫。
瞧見大姨的局促,媽媽立馬打斷,厲聲道:“予安!別說了!咳咳...”
她做的是肺小結的微創手術,雖然只是個小手術,但畢竟也是割了肉的。
祝予安沒再反駁,大步走出病房。
等她辦理完離院手續再回來時,大姨已經走了。
媽媽失落的坐在床上。
“都辦好了,可以出院了。”祝予安的聲音依舊平靜。
媽媽抬起頭,眼眶泛紅,忐忑道:“予安,是媽媽之前太疏于對你的照顧了,這才讓你養成了這么冷淡的性子。”
祝予安緊抿了抿唇,對于這份遲來的懊悔并不在乎。
“我現在有哪里不好嗎?”祝予安反問。
見媽媽沒有回復,她繼續說:“即使沒有你的照顧,我也過得很好。”
病床上的人掉下幾顆淚珠,祝予安蹙起眉:“如果是因為你現在有時間想參與我的人生,這才叫大姨給我說親,那我建議你不要再花費這個心思了。”
她語氣認真:“我過得很好,冷淡的性子也過得很好,你有沒有照顧我,我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