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業時是小孩兒最痛苦的時候。玻璃桌上,小孩兒匍匐在書本上,拿著筆漫不經心地在本子上繪出自己的痕跡,這里是廣東,七八月的夏季正是龍眼熟透了的時間,小孩兒盯著窗外,樹葉上泛著點點微光,樓下和自己同一年紀的小孩們在太陽底下歡笑,明媚的笑聲對于小孩兒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于是他寫的更加賣力了,他在想要是自己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待會兒一定要在外面偷打一些龍眼回來,那甜滋滋的味道,想得小孩兒也不覺得那么痛苦了。
盛夏的一個午后,小孩兒帶著他的弟弟,拿著他倆通過幫爸爸媽媽做事賺取的零花錢前往了一處文具店。
二人在貨架前來回徘徊了很久,終于是當哥的先下了狠心,一口氣買了四十包賽爾號卡片,年齡小的自然膽子也小,只敢買二十來包。
“雷神雷伊!哈哈哈,我出了張雷神雷伊。”
“切,你看我這是啥?究極卡修斯。”
“我看看,你這大招傷害……什么!居然有六千!我這才四千五。”
“我這戰力也比你高很多。”只買了二十包運氣卻很好的小小孩兒嘴角難掩笑意。
大小孩兒收回艷羨的目光,不服輸地撕開了第二包。就在紙包的開口越來越大時,頭頂懸空的太陽仿佛在此刻垂憐了他,烈日下,漆黑的卡套閃過一點金光,隨即一張閃著耀眼金光的卡片便被抽了出來,大小孩兒緊緊攥著它,就如同握住了小時候電視里的“鎧甲召喚器”。
(而只需聽我輕笑一聲,那年少意氣風發的自己就會重新回到我眼前。)
面對這從未見過的新款式,大小孩兒在意外之余,第一時間將目光鎖定在了它的名字上——哇!好長的名字!
完美符合大小孩兒心目中強者的形象,隨之他看向了技能列表,只見那上面隨便一個技能威力的后面都帶有四個零。
時隔多年,我已說不出那張卡片具體叫何名字,但不可否認,它帶給我的歡樂瞬間我無法忘卻。
兩個小孩兒拆完了所有卡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二人一邊反復翻閱著手上厚厚一堆的卡片,一邊忘記了時間,腳步不停地走著。不知不覺,途徑那條走過無數遍的胡同小道,路邊長著別人種下的龍眼樹,貪吃的他們卻沒敢動手去摘。只因在一次回家時,他們突然看到龍眼樹旁邊那戶人家的二樓打開了窗戶,一個黑白發相間的老太太冒出了頭對著下面的人憤聲說道著什么,在他樓下不遠處有著一眾打牌的人,他們聽到后,也回了幾句。但他們說的是粵語,小孩兒雖在這里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可大多時候他還是講的普通話,他聽不懂,于是他問媽媽,媽媽說:“那老太太是在說不準偷打龍眼,抓到一個直接手打斷!而另一堆人則是回她說誰看得起他的龍眼哦。”
這把二人嚇得不敢多說什么,他們心悸地看了眼那顆長相頗好的龍眼樹,隨著電動車緩緩駛過,他們與它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如今他們再次來到了這里,大小孩兒看了眼二樓的方向,那里窗戶是開著的,他又看了眼那顆長得茂盛的龍眼樹,心中的貪念在此刻拔然而起,以他的身高蹦上去能抓到一大串,而且這時不遠處那伙兒常聚起打牌的情景也不在了,不知為何,但這好像就是上天賜予自己的一個完美作案時機。
二樓傳出男女老少的歡笑,大小孩兒看著龍眼樹,默默又將目光移到書中的卡片上,他覺得這個精靈的大招技能名稱聽起來好帥。
小小孩兒雖不知剛才大小孩兒在這里停頓下來是干嘛,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望了眼那顆龍眼樹,樹啊!真是越長越好了。
二人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把這一大堆卡片藏好,不然被他們看見了肯定少不了一頓罵,說他們又亂花錢,然后就不給自己錢了,要真是這樣那可就太慘了,況且現實中比這糟糕的情況更糟糕的事還有很多,就比如說:在他們做這個慘絕人寰的決定前這倆貨可能還要挨一頓打。
大小孩兒看著這一大堆卡片想著把這些東西藏在枕頭下,可顯然枕頭下面藏那么多并不保險。小小孩兒出了個好主意,把他們放在雜物間,用個箱子裝起來,再拿些東西蓋在上面,最后再把這個箱子藏在床底下面,反正是雜物間,誰沒事會到處亂翻呢?
說干就干,二人拿著卡片爬往三樓,走了一會兒,最終停在門前,屋里響起了鍋鏟劃過鐵鍋的聲音,還有炒菜被猛火炙烤時的滋滋聲,這無疑向他倆證明了廚房內有人,而想要來到雜物間就必須要經過廚房,這可不好辦吶。大小孩兒將手上的卡片全都往自己的短袖里塞,然后作雙手抱胸狀將卡片托起,緊緊地夾住衣服。要夾穩不漏縫隙,不然卡片就很有可能會順著縫隙調出來,大小孩兒對小小孩兒說。
萬事俱備了,只欠行動。大小孩兒率先邁出了第一步,小小孩兒邁出了第二步,接著搞笑的一幕就出現了,只見二人整齊有序地像個螃蟹背對著廚房的方向朝雜物間走去,而且速度極快看起來跟跑也沒啥區別。兩人默不作聲,快步移動到雜物間,趁著里面漆黑的環境,他們才能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應該是沒被發現的。就在二人剛得以喘氣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卻突然給他倆吩咐了任務。
吃飯了,快去叫你外婆回來吃飯。
大小孩兒連忙順著答應了一聲,隨后目光看向周圍四處搜尋可以用來放卡片的盒子。許是上天眷顧,大小孩兒還真找到了這么一個空殼子,放那幾百張卡片錯錯有余。
找到外婆時,她正搖著蒲扇坐在老樹下的石凳上乘涼。外婆穿著花襯衫,旁邊有個老太跟她搭著話,大小孩兒和小小孩兒對外婆說:吃飯時間到了,媽媽喊你回去吃飯。外婆從一邊拿起一個白袋子,里面裝滿了龍眼,說:“噠,是你五外婆給的。”
大小孩兒接了過來,對著和外婆搭話的那人說了聲“謝謝五外婆。”
回去時,夕陽西下,火燒云連綿一直鋪到了天際,小巷里的路燈緩緩亮起,外婆搖著蒲扇悠哉漫著步,大小孩兒和小小孩兒聊著關于卡片的事。我從他們背后長長的路走來,注視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直到我看不見這三人后,我便抬頭看向了太陽靜待它收盡蒼涼殘照之際,等到月亮在我頭頂懸掛,這里也只剩了我時,我轉過了身,長長的背影在夜色中漸漸隱沒。
服務員:你的卡片呢?藏好了嗎?
玩家:太陽走了,所以今天結束了,我不知道卡片去了哪里,但黑夜最容易掩蓋某些東西。
服務員:您的問題是?
玩家:可以從頭開始嗎?
服務員:不好意思哦,親!這個游戲沒有重來項,有且只有一次體驗的機會哦。
玩家:你……
服務員:別生氣嘛,假設可以重來,你會愿意舍去現在的你自己,從而讓他人來體驗你曾經在那個世界上所體驗到過的愛嗎?我想關于“愛”這一詞,每個人都是貪婪的。
玩家:他人是什么意思?
服務員:你重生了,帶著上輩子的記憶,不過你重生的地方卻未必是你原本的那個家,在你之前的那個家,會有另一個跟你同名同姓的人代替你,而你這一次,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再遇見上輩子見到的人了。
玩家:等等,我要糾正你一下,你自己都說了是未必了,那我要是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了呢?而你又怎知我無法再遇見上輩子見過的人?我帶著前世記憶呢!你這“或許”也不表肯定吧?!
服務員:這些都建立在假設的前提條件之上,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如果你有可能在重生之后會達到自己想要的完美狀態,你會選擇去做嗎?這種可能性占有八分之一,你會選擇去做嗎?
玩家沒有說話。
服務員:你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