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露住的是個標間,兩張床。說是酒店,其實房間不大,她外套都沒脫,躺在了身邊的床上。
怔愣的望著天花板一眨不眨,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難受的,她還有好多事要做,她要賺錢,要接奶奶來北城。她的時間,已經浪費了三個多月,不應該繼續浪費下去了,止損比沒用的眼淚重要。
想了一會,她盡量想開,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她向來不為難自己,一個男人而已,她可以的。
她躺在床上良久,一動都沒動。她其實也沒那么可以,要不然怎么會心里翻騰的難受,十二點了還睡不著覺。
她平躺在床上閉著眼,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好一會她又覺得自己平復了,無非就是自己太貪心了,秦崢是連宋佳薇那樣有錢有顏的都肖想不了的,她假扮一陣女朋友,明明是秦崢吃虧了。
她再一次以為已經勸好了自己,可是眼淚已經流進了耳朵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還是睡著了。
夢里,她和秦崢還在一起,她帶秦崢回了家,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他,秦崢一口沒動,甚至手都沒從口袋里拿出來過,他嫌臟。
她在哭,不是氣的,是傷心。她讓秦崢離開她的家,秦崢一臉鄙夷,起身就走,她生氣的去關門,一回頭,奶奶難過到空洞的表情,就撞進了她的眼睛。
她的心被猛的揪住,跑到奶奶懷里,奶奶撫著她的頭,輕聲說:“孩子,對不起。”
梁寒露心酸,她哭著拼命搖頭:“奶奶,是我不好,我不喜歡他了,是我不該帶他回來,我再也不會見他了。”
她在夢里,聽見了奶奶說:“奶奶沒用。”
她心如刀絞,比知道秦崢喜歡的其實是宋佳薇更甚。她想張口跟奶奶說話,卻一個字節也發不出來。
電話鈴猝不及防的響了起來,她猛的坐起身,臉上還滿是淚痕,她難受的彎著腰,手捂住胸口大口呼吸,那種感覺就像有東西在胸腔里攪動,又疼又悶,最后又被生生掏空。
電話鈴已經停了,她猜想是秦崢,懶得看,更不想接,床頭有一個電子日歷,現在是凌晨兩點,她實在不愿意理會這人的一切了,他怎么想,想干嘛,都和她沒關系了。
一分鐘后,電話又響了起來,她一陣煩躁,想直接掛斷,手機在她羽絨服的口袋里,口袋有拉鏈,大概是夾到了旁邊的布料,怎么拉也拉不開,梁寒露煩躁更甚,電話又響個不停,她猛的一拽,拉鏈被她拽下來了,同時手指也以一個刁鉆的角度被猛的夾了一下,嫩白的手指立馬滲出血珠。
她也感覺不到疼,只是問自己,還能再倒霉一點么。
她從口袋里掏出電話,看見來電人,心里驀地咯噔一下,竟然是奶奶。
她慌張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陌生的蒼老男聲:“露露么?”
梁寒露只覺從頭到腳刷的一涼,不自覺就站起身:“我是,我奶奶怎么了?”
電話那頭略微遲疑:“我是你舅公,你奶奶生病了,現在在縣醫院,你要不回來一趟吧。”緊接著又趕緊說“你別太著急,路上小心,你奶奶還在搶救。”
梁寒露心砰砰的跳著:“什么病?”
舅公馬上說:“大夫說沒有生命危險,你別著急,腦梗。”
梁寒露掛斷電話,一路跑下樓。押金都沒來的及退。
打車去高鐵站,牙齒都在打顫。好在最早的一班車是三點十分,她很快就能到。
凌晨的高鐵,多數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覺,梁寒露睡不著,心里忐忑又愧疚,奶奶生病了,自己也沒陪在身邊。
她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從前些年姨奶奶跟著南下打工的表姑在南方定居,她和奶奶,也就只有舅公這一個不常走動的親戚。
她打開手機,上網查腦梗的后遺癥,注意事項,康復訓練,她想好了,等再開學,奶奶也就康復了,到時候帶著奶奶一起來北城。
她到時候一定不再想,也不再理那些不想干的人,只好好的陪著奶奶。
凌晨四點半,天還沒亮透,梁寒露終于到了縣醫院。
縣醫院不算大,凌晨人也不多,她站在一樓的樓梯旁,給舅公打電話,想問是哪層樓,電話鈴聲已然從走廊深處響了起來,她下意識的循著鈴聲往里走,果真看見拿著電話從走廊盡頭走出來的舅公。
四目相對,梁寒露喉嚨滾動,她抬眼看了看頭上的指示牌:太平間,身體一顫,她想往前走,奈何腿發軟使不上力。
她問舅公:我奶奶呢,她以為自己發出了聲音,其實只是流出了眼淚。
舅公看見她,也雙眼通紅,快步往前走了幾步扶住她,哽咽道:“孩子,我怕你回來路上著急沒和你說實話,你奶奶在路上摔了一跤,突發腦溢血。”說著又擦擦眼淚滿心不忍的開口:“剛進醫院人就走了。”
梁寒露先是聽見了自己耳朵的嗡鳴聲,緊接著,眼前一切都模糊且虛無了起來。
她一瞬有點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她被舅公架著往前走,到了門口,舅公看著她的小臉,有些遲疑的問:“敢進去么?”
梁寒露不是不敢,她是不忍。
真的見到了奶奶,她反而沒有崩潰大哭,而是一種仿佛靈魂出竅的麻木。
她對周遭的一切都沒法感知,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是真的。
但是僅剩的一點點理智又在告訴她:她沒有奶奶了。
準確的說,天大地大,這世間只剩她一人了。
她沒有太多時間麻木,奶奶還要辦身后事。她身邊只有一個舅公,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所有的事都得她來做。
她找來專業的人給奶奶化妝換衣服。說來可嘆,奶奶連結婚那天,都沒化過妝。
她面無表情的把死亡通知書疊好放進口袋,找了回家的車。平時打車才六十的距離,要價一千二。梁寒露安靜的掃碼。
下車,鄰居有人主動幫忙抬棺,梁寒露鞠躬感謝。遺體要在家停放三天。周圍挺多鄰居哭著來吊唁,反而襯的梁寒露麻木不仁。
她只是安安靜靜的跪在奶奶身邊,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