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海,靜謐的海灘,陰云密布的灰暗的天,似是一副和諧、靜止的畫面。
海寧躺在細細的白色軟沙上,腦海中一片空蕩,身體四肢異常沉重。此時,血色的月亮開始爬上天空,潮水慢慢上涌,一波又一波,似是圣潔的滌蕩又似不懷好意的吞噬,就這樣沒過了海寧的腳踝、小腿、腰間、胸口,直到她整個身體都陷入水里,不能呼吸。強烈的窒息感化作求生的本能,海寧猛地睜開雙眼,拼命掙扎,赤裸的手臂與身下的沙磨出了片片血痕,但即便是她努力的反抗,身體依然如無主的細舟,以毀滅的姿態被卷入浪潮,飄入海中….
“不要,救我!!”海寧尖叫著,直挺挺的從治療床上起了身。陽光透過紗窗灑在她身上,帶著蘭草香的空氣飄入鼻腔,緩解了她的惶恐與驚懼。
“你病情加重了,看來這半年你沒有按照我說的去做放松訓練。”床邊穿著白大褂的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在病歷的一欄中畫了個大大的叉。女人看上去30歲上下,皮膚透白,清雅溫婉。本是一句責怪的話,由她的口說出,卻沒有夾雜著絲毫不悅與不滿。
“譚襄,不要說病情這兩個字,這里不是醫院,你不是大夫,我也不是病人。”
“好好好”譚襄好脾氣的安撫道,“這里當然不是醫院,只是我這個醫學院肆業,沒有醫生資質的人開的一家小小的心理疏導中心而已。那現在,我們只以朋友的身份對話。秦關,自你家出事后,就我評估你的精神狀態,你應該接受最少一年的心理疏導,可你只在開始的一個月準時來了,你是不信任我嗎?”
海寧望著眼中流露出關切的譚襄,嘆了口氣,“怎么會,那時我經常做惡夢,那些惡夢,沒有邏輯,那些嚇我的東西,沒有樣子。后來我就認識了你,譚襄,在你的幫助下,那些雜亂的惡夢才慢慢沒有的。可是,我能游走在別人的夢境中,這是正常的嗎?”
譚襄聞言,思索片刻“你的情況,確實有些特別,我暫時也不太清楚,不過,能進入到別人的夢里不好嗎?很多人不是都希望自己能有些與眾不同的能力嗎?況且,我和你說過的結束夢境的方法,不是很有效嗎?”
海寧擔憂不減,“真的沒關系嗎?現在櫻櫻也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了,而且更糟的是她開始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跡象。我明白那種感覺,夢里的那些情景,就像散落在現實中的一張張凌亂的撲克牌,我也是花了很久,才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幻,可她只是個6歲的小女孩。”
短暫的沉默,譚襄拍了拍海寧的肩膀,“提起精神來,現在櫻櫻只有你了。下次你再過來,可以帶她一起,我幫她看看。”
海寧看了看時間,也到時候去學校接櫻櫻了,臨出門,她才想起今天來找譚襄最重要的事,“你知道,我該怎么才能進入到特定人的夢里嗎?”
譚襄失笑道,“海小姐,我是學醫的,不是神棍。”她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思路。你平時進入的不外乎是同事、鄰居或者是其他你見過或是有興趣的人的夢里,換言之,你們之間都是有所關聯,你可以試試加強那個人和你的羈絆,可能這樣會更容易些。”
“我明白了,謝謝你,譚襄,有你真好。”
人一旦有了目標之后,總是會格外的干勁十足。海寧晚上將櫻櫻哄睡著之后,便開始擬定“拯救秦老師計劃”,計劃說起來也是實在簡單,第一步進入秦老師的夢中,第二步取得秦老師信任,第三步和已經信任自己的秦老師從A市最高的樓上跳下來,兩人在夢里雙雙殞命,重回現實世界。看著自己寫下的計劃,海寧重重的點了點頭,表達了對自己清晰邏輯的滿意,又輕輕的在第三步后邊畫了個問號,對于拉人跳樓這事,她心是真虛啊。
一大早,海寧捧著一束花到了醫院,護士小姐見了捂嘴笑道,“海小姐又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秦老師女朋友呢。“
海寧干笑了兩聲,順勢追問道,“秦老師住院這么久了,有家人來過嗎?”
護士唏噓:“沒有呢,連他的住院手續都是學校出面辦的。這段時間除了您和一個邋遢的中年男人,就是秦老師大學里的一個同事,好像是叫杜瀾山的,來的最勤了。”
海寧心中盤算,中年男人應該就是徐妍妍的爸爸,秦老師在他的夢里出現了,可見兩人有些關聯,但很明顯,徐妍妍爸爸應該不是秦關生活圈子里的關鍵人物,現在如果要取得秦老師的信任,便要從他的日常生活下手,而現在看來,她是要去西京大學去會一會這位杜瀾山了。
西京大學離醫院只隔了一個街區,是A市首屈一指的重點大學,綠郁森森,古色古香,出入的學生更是一個個神采飛揚。不過此時,海寧也顧不上沉浸在這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中了,就近攔住了兩個正往外走的同學,“兩位同學,我是來拜訪杜瀾山杜老師的,請問他在哪兒?”
其中一個女生打量了她一番,“你也是今天來聽老大公開課的?”
“呃?老大?”
“對啊,他不喜歡別人叫他老師,老大是教哲學的,他說哲學其實就是對人與自然的感悟,沒有高低貴賤,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中的哲學家。你要是找他就去教學西2樓7層多媒體講堂吧,不過他的公開課現在快結束了。”
海寧趕到時,公開課已經結束了,講臺上,一個青年講師正在擦拭黑板。
“請問,您是,杜瀾山杜老…大嗎?”
那人聞言轉過身,兩道濃密的劍眉,眼睛猶如炯炯的鳳凰燈盞,他打量了一翻海寧,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就是。”
見找對了人,海寧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切道,“杜老大,是這樣,這件事…”
“你是景北news的記者,海寧小姐?”
“嗯?你怎么知道?”
杜瀾山指了指她胸前的工牌,“這是個采訪嗎?我宿舍里有備著的西裝。”他望了望窗外,“現在光不大好,你們攝影組的人呢?我要不要化個妝什么的?”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不是為公事來的。”
杜瀾山眨巴著眼睛,“我們有私?”
“不不不,我是為了秦關老師來的,急事,很急?”
杜瀾山驚到,“你和老秦有私?我并沒聽他說和哪個大姑娘有交情?唉,海寧妹妹,你何苦想不開,老秦現在躺在病床上一個多月都沒能醒過來,眼不能聽,口不能言,腰還不能動,你這是奔著盛年守活寡來的啊。”
海寧倒吸了一口冷氣,誰能想到一個君子模樣的人竟是個初次見面就滿嘴跑火車的碎嘴子,她惱火道,“杜老師!”
“您說。”杜瀾山倒是很會察言觀色,見海寧生氣了,便知她是個不識逗的,人也立刻莊重起來。
一刻鐘后,聽海寧說完來龍去脈后的杜瀾山,陷入沉思。
“我知道,這件事很匪夷所思,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但這是我能想到救秦老師的唯一辦法。”
杜瀾山淡淡看了她一眼,“秦關,今年29歲,3年前來到這里教書,歷史系副教授。沒聽他提過家人的事,也沒見他回過家,平時他就住在宿舍里,除了學校里教書,就是去子弟小學義務授課,人際關系很簡單。他并沒什么特別喜歡的事,也沒什么特別討厭的事。你還想知道什么?”
海寧微驚,杜瀾山并沒有質疑她,也沒有認為她是個瘋子或是騙子。“我想知道該怎么取得他的信任。”
杜瀾山笑了,“如果一個人沒有什么不信的,那自然也就沒什么相信的。”他頓了頓,“我雖然不能像你一樣進入他人的夢境,也對夢之一事有點兒研究,夢,如你想用科學來分析,當然可以,可如果想用玄學來解釋,那便是玄之又玄的事,未知之事,通常會隱藏著巨大的風險。”
海寧早已下定了決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去到別人的夢里,我不怕。而且秦老師救了櫻櫻的命,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有機會能找回他,那我一定要試試。”
杜瀾山嘆道,“海寧,我不知道是要歌頌你的勇氣,還是要送你一句無知者無畏。也罷,我晚上跟你去一趟,算是給你..那個詞怎么說的來著,對,護法,給你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