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東北，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王大山緊了緊身上的羊皮襖，踩著厚厚的積雪往家走。天已經(jīng)黑透了，月亮被烏云遮住，只有雪地反射著微弱的光。

他剛從鎮(zhèn)上回來，背簍里裝著給老母親抓的藥。山路不好走，積雪沒過腳踝，每一步都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遠(yuǎn)處傳來幾聲狼嚎，王大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忽然，他看見前面有個白影在晃動。那影子飄飄忽忽的，在雪地里格外顯眼。王大山揉了揉眼睛，以為是雪盲了。可那白影越來越近，竟是個穿著單薄白衣的年輕女子。

“這位大哥......“女子的聲音細(xì)若游絲，“我迷路了，能不能在你家借宿一晚？“

王大山心里一緊。這大半夜的，荒山野嶺哪來的姑娘？他借著雪光打量女子，只見她面容清秀，但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發(fā)紫，像是凍壞了。

“姑娘，你這是......“王大山話還沒說完，女子就打了個寒顫，身子搖搖欲墜。他連忙扶住，觸手一片冰涼。

“我家就在前面，先去暖和暖和吧。“王大山嘆了口氣，終究不忍心見死不救。

回到家，王大山生起爐火，給女子倒了碗熱姜湯。女子捧著碗，卻遲遲不喝。火光映照下，她的影子投在墻上，竟有些模糊不清。

“姑娘怎么稱呼？“王大山問道。

“我姓王......“女子低著頭，“叫秀蓮。“

王大山心里“咯噔“一下。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他仔細(xì)端詳女子的臉，越看越覺得眼熟。

“大哥，你家里就你一個人嗎？“秀蓮?fù)蝗粏柕馈?/p>

“還有我娘，在里屋躺著呢。“王大山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秀蓮的目光一直盯著墻上的一張老照片。那是他二十年前拍的全家福，上面有他、父母，還有......失蹤的妹妹。

王大山的手開始發(fā)抖。他想起來了，二十年前的那個冬天，十五歲的妹妹去鎮(zhèn)上買年貨，就再也沒回來。后來聽說被土匪擄走了，等找到時已經(jīng)......

“哥......“秀蓮的聲音突然變了，帶著哭腔，“是我啊......“

王大山猛地站起來，椅子“咣當(dāng)“一聲倒在地上。他死死盯著秀蓮，終于認(rèn)出了那雙眼睛。那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妹妹的眼睛。

“秀蓮？真的是你？“王大山的喉嚨發(fā)緊，“你不是已經(jīng)......“

“我死了。“秀蓮的聲音空靈起來，“但我放不下。那些害死我的人，他們還活著......“

爐火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秀蓮的身影在火光中變得透明。王大山看見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那是她臨死前的傷痕。

“哥，幫我報仇......“秀蓮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明天晚上，他們會經(jīng)過老槐樹......“

話音未落，秀蓮的身影就消散在空氣中。王大山癱坐在地上，渾身冷汗。他看向墻上的老照片，妹妹的笑容依然那么燦爛。

第二天傍晚，王大山帶著獵槍，悄悄埋伏在老槐樹附近。天剛擦黑，他就聽見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和男人的說笑聲。

“老大，這次可賺大了！“

“可不是，那家閨女真夠勁，可惜沒玩夠就......“

王大山握緊了獵槍，指節(jié)發(fā)白。他認(rèn)出了那個聲音，是這一帶最兇殘的土匪頭子，綽號“黑瞎子“。

就在這時，四周突然起了濃霧。土匪們的說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驚慌的叫喊。

“怎么回事？路呢？“

“老大，我們怎么在原地打轉(zhuǎn)？“

王大山知道，這是“鬼打墻“。他悄悄摸過去，看見土匪們在濃霧中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zhuǎn)。秀蓮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指引著他。

“砰！“第一聲槍響。

“砰！“第二聲。

......

當(dāng)濃霧散去時，地上只剩下幾具尸體。王大山跪在地上，淚流滿面。他仿佛看見秀蓮站在月光下，朝他微笑，然后慢慢消散在夜空中。

從那天起，王大山就成了守村人。每當(dāng)月圓之夜，人們總能看見他在老槐樹下燒紙錢。有人說，那是他在祭奠妹妹；也有人說，他是在超度那些死在“鬼打墻“里的亡魂。

而關(guān)于“鬼打墻“的傳說，就這樣在東北的雪原上流傳開來。老人們說，那是冤魂的執(zhí)念，是因果的循環(huán)。在這片土地上，生與死的界限，從來都不是那么分明。

王大山成為守村人的第三年，村里開始發(fā)生怪事。

先是村東頭的老張家，半夜總能聽見院子里有腳步聲，可開門一看，雪地上一個腳印都沒有。接著是村西頭的李家，養(yǎng)的雞一夜之間全死了，脖子上都有一道細(xì)細(xì)的勒痕。

最邪門的是村口的小學(xué)校。每天清晨，老師們都會發(fā)現(xiàn)教室的黑板上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字：“還我命來“。擦掉后第二天又會出現(xiàn)，用的還是紅色的粉筆，像血一樣刺眼。

村民們?nèi)诵幕袒蹋紒碚彝醮笊健Ｋ自谧约议T檻上抽著旱煙，眉頭緊鎖。這些跡象，和二十年前秀蓮剛回來時一模一樣。

“大山啊，你得想想辦法。“村長急得直搓手，“再這樣下去，村里人都要搬走了。“

王大山吐出一口煙圈，目光望向遠(yuǎn)處的老槐樹。自從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沒見過秀蓮。但他知道，妹妹一直在看著他。

“今晚我去學(xué)校看看。“王大山掐滅煙頭，“你們都別出門。“

夜幕降臨，王大山提著馬燈來到學(xué)校。寒風(fēng)呼嘯，吹得窗戶“啪啪“作響。他推開教室的門，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黑板上果然又出現(xiàn)了血紅的字跡。王大山走近細(xì)看，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咯咯“的笑聲。那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在耳邊。

“誰？“王大山猛地轉(zhuǎn)身，馬燈的光暈在墻上投下?lián)u晃的影子。

一個穿著紅棉襖的小女孩站在教室后排，低著頭，長發(fā)遮住了臉。她的腳尖離地三寸，就那么飄在空中。

“小妹妹......“王大山強壓住心中的恐懼，“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緩緩抬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她的眼睛黑洞洞的，沒有一絲生氣。

“我叫小芳......“小女孩的聲音空靈飄忽，“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王大山的心揪了起來。他想起來了，去年冬天，村里確實有個叫小芳的女孩失蹤了。當(dāng)時全村人找遍了附近的山林，卻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小芳，告訴叔叔，你是怎么......“王大山話還沒說完，小女孩突然尖叫起來。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教室里的溫度驟然下降，馬燈的火焰劇烈搖晃。王大山看見窗外閃過幾道黑影，像是人形，卻又扭曲得不像人。

“別怕，叔叔在。“王大山從懷里掏出一把朱砂，這是他從鎮(zhèn)上的道士那里求來的。

小女孩的身影開始扭曲，她的紅棉襖上滲出暗紅的血跡。王大山這才看見，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和當(dāng)年秀蓮的一模一樣。

“他們在后山......“小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地下......“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就消散在空氣中。王大山?jīng)_出教室，朝后山跑去。月光下，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山腰的一片亂石堆。

王大山扒開積雪，發(fā)現(xiàn)下面有一個被雜草掩蓋的洞口。他點燃火把，鉆進(jìn)洞里。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臭味。

洞穴不深，但拐了幾個彎。王大山舉著火把，看見地上散落著一些破布和骨頭。他的心沉了下去。

突然，他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幾個扭曲的黑影正朝他逼近。那些黑影沒有臉，只有一雙雙發(fā)著紅光的眼睛。

王大山撒出一把朱砂，黑影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化作黑煙消散。他繼續(xù)往里走，終于在最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小小的骸骨。

骸骨旁邊，放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那是小芳生前最喜歡的玩具。

王大山跪在地上，淚流滿面。他終于明白，小芳是被那些惡靈害死的。她的怨念不散，才會在學(xué)校里鬧出那些動靜。

“小芳，叔叔帶你回家......“

王大山小心翼翼地把骸骨包好，抱著布娃娃走出山洞。月光下，他看見小芳的身影站在老槐樹下，朝他揮手告別。

從那天起，村里再也沒發(fā)生過怪事。但王大山知道，這只是開始。在這片土地上，還有太多冤魂在游蕩，太多因果未了。

他站在老槐樹下，望著遠(yuǎn)處的群山。夜風(fēng)吹過，帶來若有若無的哭聲。王大山知道，那是另一個等待救贖的靈魂在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