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大理寺證物房

月光像一塊發霉的酥餅，堪堪卡在西側飛檐。阿沅蹲在青灰瓦當上，腮幫鼓成松鼠模樣。底下飄來的烤鹿腿香氣勾得她腳尖發癢——大理寺今日收繳的貢品，果然要比刑部伙房的腌菜強。

“狐仙娘娘在上，小人當真冤枉啊！“

凄厲的哭嚎驚得阿沅險些跌下房梁。透過菱花窗，她瞧見個囚犯正對牌位叩頭如搗蒜。供案上燭火搖曳，映得琉璃盞中鹿腿油光锃亮。

“這供品本座就收下了。“阿沅掐著嗓子學戲文里的狐媚調，腕間銀鏈故意撞得叮當響。錦緞裙裾掃過牌位時，她突然瞥見“陳侍郎“三個描金小字。

鹿肉剛撕下半片，梁柱卻突然簌簌落灰。

“這漆木腐味可敗了鹿腿的鮮。“清泠男聲自陰影處傳來，驚得阿沅喉頭鹿肉卡在半道，“姑娘若想佐餐，本官可差人送碟椒鹽。“

緋紅官袍掠過月光，金線獬豸在衣擺張牙舞爪。年輕少卿仰頭望來，眉眼似淬了霜雪的劍，指尖卻拈著片桂皮渣。阿沅突然想起半月前潛入戶部時，那個把迷藥當胡椒撒的蠢賊。

“本官裴昭，恭迎狐仙娘娘。“他忽然展顏一笑，燭光在淚痣上凝成琥珀，“只是這曼陀羅粉腌制的鹿肉，可合娘娘仙胃？“

亥時初·大理寺中庭

阿沅的銀鏈纏上裴昭腰間玉帶時，聞到他袖口散著苦參混沉香的藥味。這味道她在刑部停尸房聞過三年，此刻混著鹿肉膻氣，倒催出了幾分荒誕。

“大人審案不帶衙役？“她指尖掠過他后頸，果然摸到薄繭——是常年握筆又執劍的手。

裴昭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拇指重重按在虎口：“御廚善用菜刀，卻生不出火鐮繭。“他眼底寒星驟亮，“三年前御膳房走水的幸存者，可不會使西域火折。“

夜風掀起阿沅的裙裾，露出小腿陳年燒傷。她忽然輕笑出聲，丹蔻點在裴昭倒懸的腰牌上：“裴大人連獬豸都掛反了，難怪讓真兇逍遙三載。“

梆子聲恰在此刻炸響，驚起滿庭寒鴉。

亥時正·大理寺地牢

阿沅望著柵欄外那角緋紅官袍，把最后一口鹿肉咽下喉。方才被押解的時候，她故意將油手蹭在裴昭袖口，此刻那團污漬正隨燭火明明滅滅。

“大人可知西域曼陀羅遇熱會生紫煙？“她晃著腳鐐輕笑，“陳侍郎供桌上的燭淚里，可摻著磷粉呢。“

裴昭的銀針突然穿透了牢門，堪堪釘住她耳畔碎發。針尾纏著半片桂皮，正是她掉在證物房的“罪證“。

“姑娘可知私盜貢品該當何罪？“他指尖掠過腰間香囊，阿沅嗅到烏頭特有的辛烈。

“比不得大人高明。“她突然貼近鐵欄，銀鏈叮咚墜地，“用斷腸草解烏頭毒，您當自己是神農轉世？“

月光突然漫進天窗，照亮銀鏈內側的刑部暗紋。裴昭瞳孔驟縮——五年前那個雪夜，他曾在尸堆里見過同樣的梅花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