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晨星墜入碑林時,溫令襄腕間的換命符突然灼亮。三百座無字碑同時泛起青光,碑影在地上交織成西戎圣殿的星圖。她踩著月光走近最近那座碑,發現石縫里滲出蜜蠟,裹著半片泛黃的《山河志》殘頁。
“坎位生變!“
晟兒的火焰黥印突然燒穿碑頂,溫令襄旋身避過襲來的燭龍逆鱗。那鱗片釘入青石時,整座碑林開始移位,每塊墓碑都映出她與蕭景翊拜堂的虛影。她看見喜服下纏繞的往生繩正滲出血珠,那些血珠落地即化,凝成伽藍寺的晨鐘圖案。
幼猴的啼哭從地底傳來,溫令襄的烏發突然絞住碑身。發絲穿透青石的剎那,她聽見蕭景翊的嘆息:“寅時三刻,白虎歸位...“碑面突然浮現冰裂紋,裂縫中涌出的不是碎石,而是摻著金粉的燭龍髓。
“阿姐快松手!“
晟兒的殘魂撞開第二塊墓碑,溫令襄在氣浪中踉蹌后退。她方才立足處炸開深坑,坑底浮出水晶棺的殘片——里面封存著半幅婚書,正是三百年前被撕毀的下半卷。當指尖觸到“同命“二字時,整座碑林突然靜止,所有墓碑同時轉向苗疆方位。
溫令襄的烏發無風自動,發梢凝結的冰晶映出駭人真相:每塊墓碑下方都釘著枚青銅鎮魂釘,釘尾系著的蜜蠟繩延伸向地心。她扯斷最近那根繩索時,地底傳來蕭景翊的悶哼,滲出的黑血竟在空中凝成西戎巫蠱圖騰。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飼魂陣...“
溫令襄的換命符突然裂開,符文中飛出三百只赤蝎。那些毒蟲落地即死,尸體堆砌成往生池的輪廓。當最后只赤蝎爆裂時,池水中浮出蕭景翊的虛影——他正用骨刀剜出左眼,將滴血的眼珠嵌入巫祠祭壇。
佛蓮花海的記憶突然侵襲,溫令襄看見自己跪在苗疆巫祝面前,親手接過盛著眼珠的金碗。那些血珠順著碗沿滴落,在她腕間燙出白虎噬心印。當幻象破碎時,她發現手中真的攥著枚琉璃眼珠,瞳孔處刻著蕭景翊的生辰。
碑林突然塌陷,溫令襄墜入地宮甬道。腐壞的蜜蠟味撲面而來,壁燈竟是用人面蝎尾制成的長明燈。她腕間的往生繩自發纏住燈柱,繩結處的并蒂蓮滲出金液,在地上繪出完整的換命禁術。
“剜心作燈,飼魂百日...“
溫令襄的烏發突然暴長,發絲絞碎沿途壁燈。在迸濺的毒血中,她看見甬道盡頭跪著個熟悉身影——二十歲的蕭景翊正在剜取第二只眼珠,血淋淋的指尖在石壁上刻著婚書殘句。當他轉身時,空洞的眼窩里爬出赤蝎,尾針上懸著她的玉鈴鐺。
“襄姑娘,接住晨星。“
蕭景翊的殘音裹著腥風襲來,溫令襄接住的卻是半截黢黑的指骨。骨節上的火焰紋突然活過來,順著她的掌心紋路爬向心口。整條甬道開始坍塌,墜落的石塊間浮著無數水晶棺碎片,每片都映著她與蕭景翊相殺的宿命。
幼猴的咆哮震碎幻象,溫令襄撞進青銅祭壇的核心。九根鎮魂釘環繞的祭臺上,蕭景翊的命燈正在熄滅,燈油竟是摻著金粉的燭龍髓。她撲向燈盞時,腕間的換命符突然化作鎖鏈,將她與命燈死死捆縛。
“寅時到了。“
巫祝的身影從命燈青煙中凝實,骨杖點向溫令襄眉心。她看見三百年前的自己正在圣殿起舞,足尖踏過的血陣正是如今的碑林布局。當骨杖觸及皮膚的剎那,烏發間突然迸射冰刃,將巫祝虛影釘在祭壇螭紋上。
溫令襄的淚水墜入命燈,火苗突然暴漲。她在光瀑中看見真相:蕭景翊將半數魂魄煉成燈油,只為替她改換白虎噬心的命格。那些漂浮的婚書碎片突然聚攏,在她掌心凝成完整的往生契——契文末尾的指印,竟與她腕間疤痕完全重合。
“碎燈!“
晟兒的火焰黥印燒穿祭壇,溫令襄握緊命燈的手卻在顫抖。燈芯處嵌著蕭景翊的左眼,瞳孔中映出她持劍的模樣。當魚腸劍刺穿燈盞的剎那,整座地宮響起蕭景翊的悶哼,那些鎮魂釘突然調轉方向,盡數沒入她的脊背。
碑林在此刻徹底崩塌,溫令襄在墜落中看見星空倒轉。晨星墜落的軌跡竟與婚書筆跡重合,在天幕燒出三百年前的誓言:“不求同生,唯愿卿安?!八臑醢l突然褪盡墨色,白發纏住墜落的鎮魂釘,將它們煉成星子鑲回夜空。
當最后一顆星辰歸位時,溫令襄跌坐在伽藍寺廢墟間。懷中的命燈灰燼突然復燃,火苗里浮出蕭景翊的殘影。他指尖纏繞著換命符化成的紅線,線頭系著她新生的白發:“你看晨星。“
溫令襄仰頭望去,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懸著枚玉鈴。鈴舌處的露珠映出《山河志》終卷的結局——那字跡分明是她前世的筆觸,而批注人落款處,赫然是蕭景翊的火焰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