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宸第十三次將劉海別到耳后，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暴露了她的焦躁。儲物柜金屬門映出她清瘦的倒影：蒼白的皮膚襯得眼下一顆淚痣格外醒目，校服領口露出一截紅繩，末端系著枚銅制π符號——物理競賽一等獎的紀念品。

“0923“，她再次輸入自己的生日密碼，柜門依舊紋絲不動。汗珠順著脊椎滑進腰際時，忽然有梧桐葉擦過鼻尖。葉片背面熒光公式刺痛視網膜：

Ψ?(x)=√(2/a)sin(nπx/a)

一維無限深勢阱的波函數。這道量子力學基礎公式出現在這里，就像有人把黎曼猜想寫在奶茶封口般荒誕。蕓宸踮腳摸索柜頂積灰的夾層，指尖突然觸到粗礪的牛皮紙紋路。

火漆封蠟上的獵戶座星圖正滲出幽藍微光。當她的拇指撫過參宿四位置時，灼痛感順著神經竄上太陽穴，仿佛有星塵在血管里爆燃。

“高二（3）班蕓宸同學親啟“的字跡令她呼吸困難——這分明是自己三天前在新課本扉頁的簽名，連“宸“字最后一筆的墨跡暈染都分毫不差。

“同學需要幫忙嗎？“

帶著淡淡青檸香氣的男聲在身后響起。蕓宸轉身時險些撞上來人懷里的實驗器材，青銅羅盤鏈墜擦過她手腕，冰得她倒抽冷氣，是釹磁鐵特有的低溫感。抱著一摞光譜儀的男生微微側身，白大褂下天文社徽章閃著冷光，鏡片后的琥珀色瞳孔像是融化的蜜蠟。

“密碼鎖故障要找后勤處。“他抬了抬下巴，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機械腕表，“順便提醒，你帆布包的共振頻率接近石英晶體。“

“蕓宸！物理月考要遲到了！“

班主任的怒吼穿透走廊。她將信封胡亂塞進帆布包，奔跑時聽見星砂流動的沙沙聲，像是銀河在帆布褶皺間傾瀉。拐角處與白大褂男生相撞，對方胸前的青銅羅盤擦過她手背，寒意刺入骨髓。

“小心共振。“男生扶正鏡框，琥珀色瞳孔閃過碎金般的光。

未等她追問，預備鈴如利刃劃破空氣。沖進考場時，蕓宸沒看見儲物柜內側浮現的新公式：?x?=a/2，正是她方才觸摸火漆印的坐標。

***

考場電風扇在頭頂吱呀作響。物理卷第三題在視野里扭曲成克萊因瓶，像永遠解不開的莫比烏斯環。

蕓宸咬住紅繩末端的π掛墜，金屬味在舌尖蔓延。這癥狀始于三天前那個詭異的午休——她趴在課桌打盹時，身體突然化作星屑般的熒光顆粒，周圍課桌出現重影。越是集中精神控制光點，課桌的重影越嚴重。那些光點穿透教室天花板，在積雨云中游弋，直到后桌用圓規扎醒她。現在，隨著最后一道電磁學大題展開，熟悉的酥麻感再次爬上脊椎。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

廣播聲驚得她筆尖一抖。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右手正在試卷邊緣無意識書寫μ?=4π×10??H/m，而整張考卷懸浮在課桌上方十厘米處，修正帶遵循布朗運動軌跡在她眼前翻跟頭。

“第三排靠窗同學！“

監考老師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如喪鐘。蕓宸伸手抓向試卷，指尖穿透紙面的剎那，她看見自己皮膚泛起切倫科夫輻射的幽藍色調（類似掃描隧道顯微鏡原理)。就在要觸達臨界點時，窗外閃過青銅羅盤的冷光，考卷“啪“地墜落，震翻了筆袋里的熒光記號筆。

墨綠液體在桌面蜿蜒成獵戶座星圖，參宿四的位置恰好暈染在她虎口的灼傷處。

***

辦公室彌漫著陳年教案的霉味。魚缸里，三條紅尾孔雀魚正在逆時針游動。

“解釋。“班主任將監控截圖甩在開裂的辦公桌上。畫面里懸浮的考卷如同劣質特效，窗玻璃倒映出持羅盤的人影，像是從中世紀油畫里走出來的占星術士。

蕓宸摩挲著帆布包里的火漆信封，參宿四位置的灼痛愈發強烈。她注意到班主任后頸的胎記形狀酷似蟹狀星云，這個發現讓她胃部痙攣。

她想說午睡時的量子化體驗，想展示那片寫著波函數公式的梧桐葉，但最終擠出的卻是：“可能是空氣對流...“

“你當我沒學過伯努利原理？“班主任猛拍桌面，保溫杯里的枸杞水潑濺到魚缸。三條紅尾孔雀魚突然發狂般撞擊玻璃，鱗片混著血絲剝落。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冰，將魚群封存在冰柱中的瞬間，蕓宸清晰看到倒計時數字：88。

“今天就到這。“班主任用《物理學報》蓋住魚缸，手指神經質地抽搐。蕓宸的目光聚焦在她戒指上的

“1988.09.17”

轉身時，儀容鏡泛起漣漪——鏡中的自己穿著老式水手服，站在燃燒的實驗室里，胸前銅徽銘文在火光中浮動：1988級天文社。火舌舔舐的儲物柜上，赫然刻著與她學號相同的數字——0923。

“同學，要入社嗎？“

清冽的女聲帶著電子設備般的雜音。鏡中漩渦里，穿舊式校服的馬尾辮少女倚門而立，拋來的鎏金懷表劃過完美拋物線。蕓宸接住懷表的瞬間，表盤天蝎螯針突然刺破她指尖，血珠墜入齒輪間化作星砂。

“夏蟬。“少女指尖輕點自己胸牌，背后黑板突然浮現血色公式：

E=σT^4，

“記住，絕對不要相信逆生長的盆栽。“

驚雷炸響，蕓宸的帆布包突然劇烈震動。火漆信自動拆封，羊皮紙上星圖正滲出藍光，在辦公室地面投射出旋轉的黃道十二宮。班主任的驚叫與三十年前的爆炸聲重疊，整棟教學樓開始震顫。

***

暮色將儲物柜區染成琥珀色時，蕓宸發現了時空紊亂的鐵證。

她的儲物柜變成了潘多拉魔盒：泛黃的觀測日志如泉涌出，封面統一印著“星軌觀測者1988“。最上方那本攤開在九月十七日，字跡被水漬暈染：

“...夏蟬堅持啟用新型光譜儀，說這是唯一阻止能量暴走的方法。子夜時分，我們聽見舊校舍傳來...“

紙頁在此處撕裂。蕓宸翻開下一頁，紅墨水繪制的獵戶座星圖與她收到的火漆信完全重合，星云中央標注著錨點坐標。當她用π掛墜輕觸坐標數字時，整排儲物柜突然奏響《歡樂頌》——這是舊校舍廢棄前的下課鈴。

“第0923號社員，你的新手禮包已送達。“

夏蟬的幻影從通風口溢出，指尖劃過之處，柜底浮現出銅鑰匙與諾基亞3310。蕓宸按下手機開機鍵的瞬間，所有玻璃窗同時映出燃燒的舊校舍，走廊廣播突然播放三十年前的英語聽力題：

“Theexplosionoccurredatpreciselymidnight，whentheOrionreacheditszenith...“

穿白大褂的身影從消防通道閃出。江晝的羅盤指針正筆直指向她手中的諾基亞：“我假設你知道，用九十年代手機接收超新星爆發余暉會縮短壽命？“

未等蕓宸回答，北斗七星的勺柄突然轉向，將月光折射成夏蟬的半透明身影。這位八十年代的幽靈社員豎起三根手指：

“第一條社規：永遠別讓校長看到你的月考成績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