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閣樓一個棗紅色的大木箱子,從她記事起就蹲在外公房間的墻邊,不知已有多少年。箱體是用農(nóng)村最常見的槐木打成的,上面的紅漆也早已斑駁。箱子笨重、古板,和精致、美觀毫不沾邊,蹲在墻邊像只慵懶的大貓。紅木箱分上下兩層,每層各掛一把小鎖,鑰匙總被外公收藏得嚴嚴實實的。
是外婆當年的嫁妝之一,聽外公講,這個箱子是外公到山崗上挑最好的木頭,專門運至十里八鄉(xiāng)最好的木匠家里(也就是祖父),請他幫忙做的,用的是榫卯結(jié)構(gòu),沒有一顆釘子,卻非常結(jié)實。
箱子成長方形,看起來比同類箱子要大許多。做工卻很精致,外表平滑密實,邊沿兒用細木條鑲嵌,四角是圓潤流暢的弧形,內(nèi)壁張貼著印有銅錢圖案的宣紙。箱子用紅色土漆漆成,泛著樸實而厚重的光芒。
它作為家中的老物件,靜靜地訴說著關(guān)于過去的事情,單薄的光陰因此變得豐厚,仿佛慈祥的笑容。紅漆老木箱散發(fā)著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銘刻著難忘的流年記憶。
陽光透過半掩的窗簾,灑在大棗紅的箱子上,也正好落在了正上方的木質(zhì)相框上。那相框的邊框由四根木條圍成,木頭的顏色仿佛是被陽光親吻過無數(shù)次的老樹皮,透著一種溫暖的棕褐色,像是歲月沉淀下來的溫柔。邊框上還刻著一些花紋,這些花紋歪歪扭扭的,像是哪個調(diào)皮的小精靈在上面隨意亂畫的線條,卻又透著一種別樣的古樸和雅致。湊近了看,還能發(fā)現(xiàn)一些小小的坑洼,就好像是這相框在歲月里經(jīng)歷了一些小磕小碰留下的“傷疤”,不過這反而讓它更有故事感了。
一塊細木板和一塊玻璃中間裝著照片。從她記事起,這個相框就一直掛在五斗櫥的正上方,那是家里最亮堂的地方。
相框里,外公外婆坐在沙發(fā)上,歲月在他們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像是時光的筆觸,像是歲月的河流沖刷出的溝壑,但那溝壑里卻藏著溫柔的暖意。外公端坐在中央,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稀疏地覆蓋著頭頂,脊背微微有些彎曲,但腰板依然挺得筆直,仿佛歲月也無法將他徹底壓垮。臉上的皺紋如同山川般縱橫交錯,但他的眼神卻依然明亮,透著一股溫暖和慈愛,像是冬日里暖陽的余暉,仿佛能穿透歲月的迷霧,直抵人心。
外婆則依偎在外公身旁,微微仰著頭,似乎在聆聽外公的低語,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她的面容也早已被歲月雕琢,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可那雙眼睛里卻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像是冬日里的暖陽,給人無盡的安寧。兩人的神情恬靜安詳,仿佛在這個瞬間,所有的喧囂和紛擾都已遠去,只剩下彼此的陪伴。
外公告訴她,沙發(fā)后那是她的爸爸媽媽,年輕的他們站在那里,臉上帶著初為人父母的青澀與喜悅。爸爸的手搭在媽媽的肩上,媽媽則微微側(cè)著頭,嘴角的笑意像是春日里盛開的花朵,綻放著對生活的熱愛。
她從小的記憶里就沒有爸爸媽媽,媽媽的丹鳳眼細長嫵媚,或圓潤如月牙,睫毛濃密如扇。高挺的鼻梁搭配櫻桃小嘴,輪廓立體。白皙的皮膚上點綴著健康的紅暈或雀斑,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長發(fā)如黑色綢緞般順滑,或扎成高高的馬尾,充滿活力。搭配整齊的劉海,顯得精神十足,眉眼間透出智慧的光芒。陽光下泛著光澤,增添幾分洋氣。
然而,相框的角落里,還有一男一女,她從未問過外公。那兩人看上去和爸爸媽媽差不多的年紀,那位阿姨的眉眼之間,似乎還帶著幾分外公的影子,像是從歲月里走出來的相識。可外公卻從未提起過他們,仿佛他們只是相框里多余的一筆,被時光遺忘在了角落。
她常常對著這幅相框發(fā)呆,想象著那些她未曾經(jīng)歷過的歲月。外公外婆年輕時的模樣,爸爸媽媽,還有那兩個陌生卻又熟悉的人,他們是誰?是外公的兄弟姐妹?還是曾經(jīng)的故交?她從未問過,或許是害怕打破這份寧靜。
這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了,誰也不知道它經(jīng)歷了多少年,封鎖了一個遙遠的故事,想起來。又不禁覺得惋惜了。
全家福宛如一幅溫馨的畫卷,凝聚了時間的美好,每一刻幸福都被定格在這永恒的瞬間。
每一個人都流露出真摯的笑容,那是從心底涌出的幸福與滿足。畫面的色彩柔和而自然,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溫暖所包圍。
直到那個下午,樓下的爭吵聲打破了往日的寧靜。她正在房間里寫作業(yè),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嘈雜聲,像是有人在爭吵。她放下手中的筆,走到窗邊,卻只能看到院子里模糊的身影。外公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帶著一絲顫抖,像是被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fā)。那位中年阿姨的聲音也夾雜其中,帶著幾分委屈和憤怒,爭吵聲越來越大,還夾雜著鍋碗瓢盆摔在地上的乒乓聲,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yù)兆。
她的心猛地一下子揪了起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書本,匆匆跑下樓去,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樓梯口的光線有些昏暗,透過窗戶只能看到樓下院子里的影影綽綽。外公站在院子中間,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神里滿是憤怒。那位阿姨站在對面,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她身上穿著一件舊式的花布衣裳,頭發(fā)有些凌亂,像是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激烈的爭吵。
樓下,外公正站在門口,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他大聲地和一位中年阿姨爭吵著。那位阿姨身材微胖,頭發(fā)有些凌亂,臉上帶著幾分慌張和憤怒,眼神里卻透著一絲倔強。她穿著一件舊式的花格子襯衫,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粗糙的手臂,像是在田間勞作慣了的人。
““你還有臉回來?!”外公的聲音在院子里回蕩,帶著幾分質(zhì)問。在她的印象里外公從來沒發(fā)過這么大的火。他眉頭緊緊皺起,雙眼圓睜,鼻孔一張一縮,手緊緊握成拳,胸膛急速起伏,仿佛怒火已經(jīng)燒到了她的嗓子眼。滿臉怒容,雙眼噴火。手指像槍一樣指向前方,嘴唇緊閉,身體顫抖著,怒火如同一座即將爆發(fā)的火山。
院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也在這一刻停了下來。她躲在樓梯口,心里滿是驚慌和不解。這是誰?為什么外公會這么生氣?為什么她看起來那么像相框里的那位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