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雨夜,我在狂奔
高龍是我另一個室友,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和我很像,因為疫情,一進學校他就習慣了戴口罩,這導致他往后的兩三年都沒有摘下過口罩。
他長的很高,高的嚇人,恐怕快接近兩米了,常常戴著衣服的帽子,將臉龐隱于黑色之中,又用口罩遮住嘴巴,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別人都覺得他嚇人,不說話,不運動不愛笑。
寢室里的人卻覺得他還好,因為在寢室里他還是能夠正常溝通的。
那天過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一方面我討厭自己當時沒有勇敢地沖上去,另一方面我又深陷于她給我營造的曖昧氛圍。
我知道自己很差勁,沒有為她付出,卻總想著朝著她靠近。
我像是被釣成了翹嘴的魚,她一拋竿引線,我就想沒命地往上沖。
心中煩悶,我就約上了高龍一起去操場跑步。
當時的天很黑,操場上燈光晦暗,隱約可見地面。
我們先是散步,嘴里聊著些沒有營養的的話題,我和他講到了關于“她”的事情。
沒有提是誰,也沒有說過往。
只是說起了今天下午她在休息室里問我她與晚霞誰更好看。
“你都不知道,她問我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她說的時候,我差點以為露餡了,搞不好一下沒忍住就說出口了?!?/p>
“你還真喜歡她?。俊?/p>
高龍有點驚訝,說出的話讓我愣住了。
是什么時候,讓我覺得我喜歡她這種假設變成了很自然的既定事實?
我的嘴上依舊強硬。
“那不是氣氛到了嘛?!?/p>
好吧,在犟嘴這方面我偏執地和唐吉訶德有的一拼。
高龍只是一味地傾聽我的訴說,他比我還不善言辭,卻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當晚的風吹得很慢,隱隱約約竟然有要下雨的征兆。
于是高龍提議跑起來。
我們不再聊天,而是在操場上迎風奔跑。
我的體能很好,很快高龍就不行了,我照顧著他跑得慢些,他卻朝我擺擺手,說道:“用你的速度跑,不用等我?!?/p>
我知道他不習慣拖累別人,于是我開始拼盡全力奔跑。
胸腔中似乎有一團洶涌的火焰在燃燒,今天乃至于過往發生的一切都在腦海中不停翻涌,那團烈火烈火越燒越旺。
灰色的校服短袖漸漸被雨水打濕,突如其來的大雨將操場上狂奔的我們淋成了落湯雞。
我漸漸停下了腳步,不太清楚跑了多少圈,但是沒有了繼續跑的動力。
那團烈火,就這樣被冰冷的雨水澆滅了。
無數的雨點打在我的臉上,覆蓋我的眼鏡鏡片。
鏡片在水滴晶瑩的折射之下,將世界分解成模糊的一團。
一切的一切都不真實了,電線桿變成了一團灰色的圓柱,操場變成了紅白相間的霓虹,望向夜空,灰色的烏云倒是沒多大變化,因為它本來就是一團。
圓形的,柱狀的,三角的,全都模糊了,仿佛只有在這一刻,世界才是柔和的,其他時候他們鋒利的棱角都會刺痛我。
我站在終點,等待著高龍跑完,大雨打濕了我全身,操場上的人全都走完了。
我突然感覺,我好孤獨。
哪怕我此刻正在校園之中,哪怕我身邊有朋友陪伴,可我仍感覺格格不入,淚水裹挾雨水,讓我根本分不清。
我看過《龍族》,知道血之哀。
可我不是小說中的混血種,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主角拯救世界的使命,為何還會有這樣的孤獨感呢?
我只記得在無數個雨夜里,無數次相遇與分別中,我永遠沒辦法抑制住眼角的淚水,就像六歲時親人離開我那時一樣。
生物學家常常給這種狀況找各種各樣的原因,可是對于這件事情,我更愿意相信靈魂的存在。
“下雨了你還等我啊?!?/p>
高龍終于跑完了,氣喘吁吁地迎著我走來。
我戴著模糊的眼睛,看向他的時候,他也被分解成了一團。
“反正都要洗澡的,淋會兒雨又沒什么?!?/p>
我一如既往的嘴硬,我恐怕不愿意告訴他我是愣在這里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觸,恐怕只能成為我的獨家珍藏,說出來,沒人聽,還怕人笑話。
十小說家的夢
我和她之間的關系,有賴于各種各樣的突發事件推動。
暑假,我在一個很容易過審的平臺寫了一本玄幻題材的小說,小賺了一筆。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長大了,能夠靠著自己的能力寫稿子掙錢了。
雖然好景不長,由于各種原因,沒有繼續更新下去。
但是這更堅定了我寫小說的決心。
同時,我真切地有一個愿望。
我希望她能看到。
“暑假的時候我寫了一本小說?!?/p>
站在休息室里,她的身旁,我假裝不經意地隨口一說,用余光瞥視著她的反應。
她當時正在看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午后的陽光灑在她的側臉,我百看不厭。
“你要看一下嗎?”
我終于還是開口問出了羞澀的話,畢竟對方沒什么理由為什么要看我寫的東西。
她終于關上了書本,漂亮的大眼睛望向了我,臉上露出慵懶的笑容。
“我家長不讓我用手機,等哪天你出了實體書我就看?!?/p>
她的借口找的很好,讓當時的我信以為真。
一面沮喪她暫時沒辦法看我的小說,另一方面又在高興出實體書了以后她有機會能看到。
我心中寫小說的心又堅定了一絲。
腦海里面默念著:“我一定要成為小說作家,我一定能成為小說作家,我一定能成為小說作家!”
默念三遍,這是我對心愿的最高禮遇,我真誠地渴望有一天這個愿望能夠實現。
不為別的,至少能給她一本親簽吧,我這樣想,也努力地這樣做。
但是在上學期間我確實沒有辦法兼顧小說,只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偶爾看一看東野圭吾的書,了解她的喜歡。
除此之外我還會看很多書,各種類型的都有,我想要盡可能地填充自己的知識,讓自己更優秀。
因為我始終感到自卑,她那么優秀,我不努力怎么可能配的上她,我知道追她的人一直很多。
砰——
籃球被砸進球框。
秦升穿著件T恤,在我面前一個跳投。
這是今天打的第二場籃球了,體育課時和羅文君吵了一架,原因是對抗太過。
我心里有點煩躁,好不容易晚自習下課,趁著夜色在十點過的操場上打球,卻被趕來的秦升叫著打球。
“王哥,有心事?”
秦升一個滑步把我過掉,今天晚上的單挑已經是2:0了。
他看得出來我心不在焉的狀態,因為平時他打不過我。
我沒有說話,只是跟上跳起來把他蓋了下去。
球權回到我的手里,我一面運球一面看著他。
高鼻梁,寬眼睛,長相端正又陽光開朗,還是體育生,會是很多女孩子喜歡的類型吧?
他要比我高兩厘米,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會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因為似乎看不得太優秀的人。
我沒有選擇過人,而是打算正面硬打,運著球朝著他打過去。
我知道,他在追她,每天早上都在給她送早餐。
這讓我頗為不爽,我仍記得他背著她從六樓下來的樣子,心里面一陣難受。
他最近的表情都變了,看起來張揚愉快,似乎有什么好事。
憑心而論,我認為他比我更適合她,但是我不太想憑心而論。
面對喜歡的人,誰都會失去理智。
“能有什么心事?!?/p>
嘴硬是我一如既往的習慣。
我大步猛沖,正面對抗,使出了我下午在操場上對抗羅文君的氣勢。
一個勾手將籃球打進。
比分來到2:1。
籃球落地,我撿起了地上的外套。
“今天還有事,改天再打?!?/p>
丟下一句冷冷的話和一臉疑惑的秦升,我裝作高冷的走了。
實際上內心后悔的要命。
我一直以為送早餐這種事是談戀愛以后才可以進行的,沒想到追求人的時候秦升就用上了。
卑鄙,無恥,小人!
我在腦海中咬牙怒罵,但是也沒有辦法。
我也想給她送早餐,但是現在已經有秦升送了,我再送既直白,又多余。
我在想該怎么補救,卻始終想不到。
要不送晚餐吧?
不行不行,想法一出,馬上被我自己否認了,變來變去都一樣,無論怎么做,我的用意都像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無力地癱倒在床上,腦海里一片空白。
第一次感覺社會的險惡,像是身處原始叢林,看見的任何一個雄性可能都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原來喜歡一個漂亮的女生這么累啊。
我有些痛苦,好后悔著了她的魔,成為她的囚徒。
然而這并非盡頭,因為第二天就又有讓我難受的事情。
中午,吃完午飯,我從食堂返回班上,卻見她在洗手池旁邊愁眉苦臉。
仔細一看,發現是她的身上多了一點油漬。
她一臉無奈地望著我,告訴我這是吃飯時被人撞到了,弄到身上的。
她從吃完飯就開始在這里搓,搓到現在還沒干凈。
我心里突然有股想要幫她的沖動,卻又怎么都開不了口,表面上還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這樣才符合我在她那里的人設。
我真是恨透了自己。
回到教室,還要用余光瞥視著她的動靜。
我是真懦夫。
然而讓我以外的是,回到教室反而聽到了那件事情的全貌。
曾夏在幾個女生中間揚聲,說今天撞到她的是個又高又帥的男生,把油污弄在了她的身上,還把外套拿回去幫她洗了。
聽到這里,周圍的女生發出了一陣花癡的笑聲,我卻是莫名有點不爽。
感覺以后吃飯都不用加醋了,我這幾天吃的醋快把我酸死了。
本以為這只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之后就會過去,但是沒想到我卻撞見了不尋常的后續。
回到宿舍,路過地下一樓的大廳。
卻見幾個男的拿著一件黑色的校服,校服上面有一大塊油污,幾個人伸手在校服上面摸來摸去,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然后嘴里面還說著著聽不清楚的話。
因為太遠,我沒聽清他們說什么,他們沒注意到我。
但是我看到了那件校服,結合中午的見聞,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不太好的內容。
彼時我面臨兩個選擇。
一,假裝沒看見,直接走掉。
二,拿回來。
我以往的性格,經歷,習慣告訴我趕快走掉,大不了以后和她說一聲。
細密的汗珠爬滿了我的額頭,我膽小的像是《人間失格》里面被綠的大庭葉藏,雖然我一直很不屑于這個角色,可是直到我面臨類似的處境的時候,我才深刻體會到他的無力,他的痛苦。
我緩緩轉過身,裝作沒看見,一步一頓地往宿舍走去……才怪。
我把帽子按在臉上,假裝不經意地走過去,然后一拳打在其中一人扯在衣服上的手上,拉住衣服朝著反方向跑去。
興許是我用力太大,速度太快,竟然沒人反應過來,衣服被我直接帶走了。
跑回宿舍,關上房門,我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
緊張,刺激,驕傲。
復雜的情緒充斥著我的內心。
我有太多顧慮。
比如說這件衣服究竟是不是她的,我搶了會不會搶錯,萬一沒能一下拖走被他們攔住怎么辦,萬一被認出來怎么辦。
但是現在,都不重要了。
我大口喘著粗氣,吐出來的是我的懦弱和少量的自卑。
我緊緊抱著這件外套,仿佛是在抱著她,任憑油污弄臟我的校服。
緩了好一會兒,我才重新站了起來。
小心翼翼地將洗衣粉灑在外套上面的,一點一點地搓洗干凈。
兩天后,在所有人都沒有來到班上的早晨,一件干凈的校服外套出現在了她的桌子上。
我并沒有告訴她我做的一切,因為我確確實實說不出口,我看到她重新拿到校服時驚喜的樣子,我在后排默默看著,也足夠幸福了。
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沒救了,明明連喜歡都沒有對她表明,卻膽小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