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喪葬一條龍主事人,基本鄰村誰家有個白事或者什么邪乎事都喜歡叫爺爺處理一下,什么小孩兒招魂、化水去魚刺這些小道法,爺爺基本上每天都會免費幫村民處理,所以大家都很敬重他,尊稱他為陳老爺。
爺爺這個人穩重話不多,全是手藝人的謙卑,在如今這個浮躁的社會里,也沒有沾染一點商人氣息,他老是說,我們是手藝人,要有慈悲心懷,渡人則渡己,不該賺的錢就別昧良心,天地輪回,有得有失,多拿的一定也會以其他當時泄的。爸爸是他唯一的兒子,不過對爺爺這個手藝不敢興趣,歸根結底他是覺得做這個賺不了錢,養活不了家人,雖然其他同行早已開上了豪車,城里也買了好幾處房子。但按照爺爺能不收錢就不收,能少收就少收的原則,這個手藝也只能是解決溫飽,買房買車就不要指望了。所以爸媽在我一歲時,就把我扔給爺爺奶奶帶,他們出門務工去了。
我從小跟著爺爺走鄉串巷,爺爺雖然沒有刻意教,但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他老是說,佛渡有緣人,有慧根自然而然就入了門,不做強求。因此我也就沒當一回事,反正童年也沒啥消遣,沒事的時候就跟著爺爺去處理問題,多多少少也看到了一些爺爺做法的手藝和法器。
爺爺去世那一年,喪葬業務特別多,爺爺基本上每個月都要處理2-3起。那段時間,經常聽到他一個人嘆氣道:“這都是命啊。”這里面法事最繁瑣的,是隔壁村的一個二十出頭的未婚男壯年自縊,他不僅身穿奇裝異服,并且面帶微笑,父母失心崩潰找到爺爺,想請爺爺給他們去世的兒子找一個好歸處,早日入土為安。爺爺在處理完這一宗事情之后,就一病入榻,病入膏肓。不過爺爺好像對這一切都有預知,他讓我翻出他藏在衣柜最深處的一本書《奇聞錄》,他拖著破舊風箱般的嗓子嗓子給我說:“大剛,爺爺這輩子也沒啥能留給你的,這本書或許能幫助你以后安身立命。不過,你要記住,不管你發現什么,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你只要記得與人為善,講究問心無愧”只見他枯槁的手指在《奇聞錄》封皮上劃出深痕,紫檀香混著血腥氣在帳幔間游蕩。
“戌時三刻......“爺爺突然睜眼,渾濁的瞳孔映著搖曳的燭火。他手腕上的五帝錢不知何時全數斷裂,銅錢滾進床底發出空響。我這才發現他穿著十年前就備下的壽衣,暗紋壽字在冷汗浸透的葛布里若隱若現。
銅鈴在子時自鳴時,爺爺喉間涌出的黑血染紅了黃符紙。他攥住我的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在《奇聞錄》燙金封皮上剮出碎屑:“記住...穿紅掛綠的不能收,笑面尸的要燒夠三天三夜......“話音未落,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爆出燈花,爺爺的手重重砸在書頁中央那幅“離魂陣“的圖解上。
爺爺走了,只留給我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