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窗外,細細的雨點正靜靜地打著。雪梅不折不撓的立在枝頭,沒有半點退卻……
“我在哪?我這是……穿越了?”
韓雪躺在莊嚴的城墻外的門前,不敢置信的摸摸自己的臉蛋,軟的猶如地上一捏就化的雪。
“放肆!太原府正門外!豈容爾等放肆!”
兩位身著唐官兵服的士兵發(fā)現(xiàn)唐雪,警惕的注視著這位不速之客。
“哦哦?!?/p>
韓雪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雪,有些隨便甚至不抬頭的問道:
“請問,如今當朝皇帝是李世民嗎還是李淵???”
“先帝名號是平民可直呼的嗎?拿下她!”
那幾位官兵見勢就要把韓雪給抬起來拖到京兆府,可卻被一位身著蜀錦而制衣服的人攔了下來。
那個貴族模樣的人伸出一把羽扇放在官兵身前搖一搖,那幾個官兵就立馬對著這從天而降的人點頭哈腰。
“韓都督,我們正準備拿下這個不知名女子呢!您有什么吩咐嗎?”
這位韓都督用力將羽扇一往前一伸,接著指著那個說話的官兵說到:
“你們真是太大膽了!連太原韓氏閨秀都敢攔,如果讓家君知道了,來日稟報皇上……”
他故意頓了頓,臉上露出神秘的表情。
“求都督饒命!小的不知是韓家閨秀!小的們這就退下!”
幾位士兵連忙再次提起橫刀,列隊上前走去。
韓雪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她對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她只是一個學(xué)生,對于唐朝的概念僅僅停留在“安史之亂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轉(zhuǎn)折點”罷了,她又怎么能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生存下去?
“畢竟——我連當朝皇帝都不知道是誰呢!”
韓雪的切切察察一個不注意被那韓都督聽去了,他斜著腦袋看著韓雪問:
“小妹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小妹?難道這個男的是我哥嗎?完了?。∥以撛趺椿卮??!只能用上我塵封多年語文知識了。
“?。o妨。只是近來讀書太用功,腦子有點混了,無妨的!”
“無妨就是。我們先回宅內(nèi)!到了宅內(nèi)再解釋一下為什么會在這兒,兄長等你可等了好久了?!?/p>
韓雪注意到了一輛犢車早早在這等候著了,韓雪便被這突如其來的兄長帶回家中。一路上韓都督不時張望,似乎有很重要的事……
此刻的韓雪也沒閑著,她讀取了真正韓雪的記憶——
這年是天寶十載,距離安史之亂還有大約四載,韓雪也到了豆蔻之年:
雪肌膩理映榴裙,黛眉斜挑入鬢云。唇點朱丹噙笑靨,額間花鈿襯春氛。青絲綰就驚鴻髻,斜曳金釵墜寶紋。忽見流光凝玉面。
眼前這位韓都督果不其然就是他的二哥韓緒,任職于北都太原府。這是他歸京述職第一天,而第一天便馬不停蹄地被父親安排去找韓雪。
“幸虧我之前看過宮斗劇,好歹還是會一點滴!”
她這樣想著,犢車的安適讓她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風(fēng)是雨?
窗外的夜越發(fā)深沉,月的眼睛柔和似水……
朱門金釘,重檐歇山,玉階彤庭,盡顯大唐氣象,這便是韓宅最好的形容詞。
大宅的正殿內(nèi),韓雪的父親韓慶正一臉慈祥的看著她,他雖是六品大臣,卻對女兒沒有任何架子。韓雪學(xué)著宮斗劇里請安的模樣,跪了下來。
“女兒給家父請安!”
韓慶看到這一幕十分喜歡似的,擺手讓她過來:
“我的好雪兒??!連請安姿勢都錯啦!罷了罷了。十五日后宮中采選,你且備好繡履羅裳。若得皇帝青眼,便是家門之幸。莫要怯場,你自幼習(xí)的琵琶詩書,此刻正宜展才?!?/p>
韓雪聞言,指尖絞緊了裙帶,低聲道:
“回父親,女兒只想常伴父母膝下,嫁與自己所愛之人,不愿入那深宮終生侍奉皇上。“
這不僅僅是以前韓雪的推辭,更是此時韓雪的拒絕。
韓慶神色稍緩,溫聲道:
“雪兒,你可知范陽盧氏上月已送女參選?若我韓氏退縮,門楣何存?“
他取出一卷《女則》
“你娘常說,你生來就該鳳鳴朝陽。你若選上了,便是家族之榮耀!“
見女兒仍垂首不語,韓慶語氣轉(zhuǎn)沉:
“莫非要讓全族笑我韓慶教女無方?三日后你去也是去,不去也得去!“
韓雪肩頭輕顫,終是緩緩跪拜。
“女兒...遵命?!?/p>
起身時,一滴淚無聲墜在青磚上,碎作三瓣。
(三月廿一,河北道恒州)
太原府距長安約1200里,快馬加鞭也需7日。韓雪在韓緒的護送下先是安全抵達河北,在這里,她要完成初試。
春寒料峭,刺史府朱漆大門前停滿油壁車。韓雪跪坐在青綢軟墊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羊脂玉佩——這是韓慶臨行前塞給她的,刻著“太原韓氏“四個小篆。一個聲音傳來
“四娘,莫抖?!?/p>
乳母王氏自然地壓低了聲音,又繼續(xù)說道:
“你可是正經(jīng)五姓女,比那些寒門丫頭尊貴十倍?!?/p>
韓雪聽了這話,也就放輕松了不少。但此刻突然,府門洞開了。一名穿深綠官袍的戶曹參軍捧著名冊厲喝:
“范陽盧氏、清河崔氏、太原韓氏女郎,先行驗身!“
韓雪在王氏的溫柔的眼神示意下解開藕荷色羅衫時,聽見隔壁傳來啜泣。兩名尚宮局女官手持銀尺,一量肩寬,二測足弓,三驗肌膚無瑕。
“左肩有顆朱砂痣?“女官蹙眉。
韓雪心頭一緊——這原是阿娘說的“福痣“,此刻卻成了禍端。
“無妨。“
年長的女官突然輕笑
“圣人有旨,五姓女可容一瑕。”
她蘸了朱砂,在韓雪名牒上蓋寫“上等”
過了初試,韓雪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她知道這意味著她再也不能擁有自由,一輩子活在后宮死在后宮。她也是讀過書的,她大概知道后宮女子的生活。她有點埋怨韓慶,為什么讓自己去?她便不去見韓慶,只是在附近的客棧休息,中途倒是二哥來看過自己,不過也只是一些寒暄的事兒,也并沒有提起過那日的問題。
就這樣等到了復(fù)試的日子——
(四月十五,大明宮含象殿)
三百名通過州選的貴女立在廊下。韓雪偷眼望去,見殿前擺著七張?zhí)茨景福謩e陳列:
-第一案《女則》《列女傳》——考經(jīng)史
-第二案焦尾琴——試音律
-第三案金線繡繃——驗女紅
“太原王氏女,錯誦《周禮》第六章,黜!“
“滎陽鄭氏女,琴曲《烏夜啼》少一徽位,黜!“
兩位秀女的失敗不得不讓韓雪打起精神,為了父親所說的光耀門楣吧!也可能是為了自己,輪到她時,主持的尚儀娘子多看了她一眼:
“韓慶是你何人?“
“是...是家父?!?/p>
她喉頭發(fā)緊。她迫切想使自己的偽裝看來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她不敢抬頭……
尚儀意味深長地推過一張白麻紙:
“作一首《春閨怨》?!?/p>
“什么?我不會?。 钡纯瓷袃x不容違背的眼神,她還是硬著頭皮想了起來。
韓雪正欲放棄,忽聽遠處傳來琵琶聲。那是楊貴妃在花萼樓排新曲——這個認知讓她筆鋒陡轉(zhuǎn),豁然開朗:
“不恨羅衣?lián)Q舞裳,只求花落情溢香。“
尚儀臉色驟變,卻將詩箋塞入袖中
“韓家娘子,留!“
最終留下的三十人住在蘭林殿。韓雪分到靠窗的榻位,鄰床是范陽盧氏嫡女盧九娘。
“你可知為何能留?“
盧九娘半夜掀開她的錦帳,壓低聲音
“尚宮局的人說,你那首詩……高力士親自遞給了圣人?!?/p>
韓雪心頭一跳。那首《春閨怨》里藏著的深意,竟真被看懂了?
次日清晨,尚宮局送來教習(xí)嬤嬤。那老嫗一見韓雪,便瞇起眼打量:“韓慶的女兒?“
她冷笑一聲,忽又斂了神色,恭敬道:
“娘子隨我來?!?/p>
韓雪被引至一間僻靜廂房,案上竟擺著一套簇新的五品才人服飾——淺緋色羅裙、銀絲繡花的帔子,并一支鎏金花鈿。
“圣人口諭!“
老嬤嬤低聲道,
“韓氏女聰慧明理,特許入宮,賜才人位?!?/p>
韓雪跪在殿外,聽著里面楊貴妃的琵琶聲和玄宗的笑語,指尖微微發(fā)顫。
“才人韓氏,覲見——“
她深吸一口氣,垂首邁進殿內(nèi)。余光瞥見御座上的身影,卻不敢直視,只恭恭敬敬地行了正確的大禮。
“抬頭?!?/p>
玄宗的聲音淡淡傳來。
韓雪緩緩仰首,見皇帝手持她那首《春閨怨》的詩箋,眸中似有深意。
“‘不恨羅衣?lián)Q舞裳,只求花落溢滿香……“
玄宗念出那句詩,忽而一笑:
“韓慶若在此,當欣慰有此女。“
韓雪眼眶微熱,卻不敢失儀,只輕聲道:
“臣女愚鈍,蒙圣人垂憐?!?/p>
“去吧。“
玄宗揮了揮手,“
高力士會安排你的住處?!?/p>
退出殿外時,韓雪聽見楊貴妃輕笑著問:
“大家今日怎的這般興致?“
玄宗只答:“無他,只是見了一故人之女?!?/p>
韓雪攥緊了袖中的羊脂玉佩——阿爺?shù)母N?,終究讓她踏入了這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