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奈亞爾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指著自己透明的手掌,皮膚下流動的銀河狀血脈清晰可見,那些銀色脈絡像一條條蜿蜒的星河,在他的肌膚下默默運轉。指尖微微抖動,他試圖觸碰那些仿佛遠在星空盡頭的東西,但無論怎樣用力,似乎總有一層看不見的壁壘阻擋在他與那片星際之間。
珞芙站在一旁,看著兒子的手,眼中帶著一抹柔和的光芒,像是那遙遠星域中最溫暖的光源,溫暖了她的整個宇宙。“星淵共鳴的后遺癥。”她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一條靜靜流淌的河流,在空間與時間之間拉開了無形的距離。
維瑟爾沒有回頭,他的觸須依舊靈巧地勾起一滴莎布·尼古拉絲的乳汁,迅速涂抹在奈亞爾的手背上,金色的液體在皮膚上滑過,留下的是一種微妙的涼意與陌生的溫度。“你的身體正在將地球的分子逐漸替換成星質,就像計算機升級驅動程序一樣。”維瑟爾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理性,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學者式的冷靜分析,但這份冷靜背后,奈亞爾隱約能感受到一絲深深的牽掛與不舍。
奈亞爾呆呆地看著自己手背上的變化,透明的皮膚在乳液的滋潤下漸漸恢復色澤,銀色脈絡緩緩消散。仿佛在這片星淵共鳴的奇異領域,一切都在發生著無法控制的轉變,甚至連他自己的身體也不再屬于那個簡單的地球世界。
這時,珞芙端著星云茶進來了。她的每一步輕盈而堅定,像是踏在一個看不見的星軌上,身上散發出的光澤使得她的身影看起來仿佛由數百萬顆星星構成。茶盤上,幾塊曲奇正靜靜地躺著,奇異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細微的音波像未曾覺察的風一樣彌散開來。
奈亞爾的目光不禁落在那些曲奇上,他突然聽見了從它們傳來的聲音,像是克蘇魯語言在低聲背誦乘法表,聲音悠長而深邃,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感。曲奇上微微發光的紋路在這一刻仿佛活了過來,開始像繁星一樣微微閃爍。
“先喝這個。”珞芙輕聲說道,她用一種溫柔而堅定的語氣把茶杯塞進奈亞爾的手里。茶杯的表面浮動著微妙的光點,像是一小片星云凝結在其中。奈亞爾接過杯子,只覺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從遙遠的星辰中傳來的清風。
他輕輕抿了一口,茶的味道迅速在舌尖蔓延開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咸澀感,卻又讓他無法抗拒地想要喝下去。這其中混雜著母親眼淚結晶的味道,那種咸澀中帶著星軌的甘甜,仿佛是跨越億萬光年的深情與溫暖。在這份味道的交織下,奈亞爾的心境慢慢平靜下來,內心深處的某種情感也開始悄然生根發芽。
當他再次將目光移向母親時,珞芙已經翻開了《星空哺乳師指南》,她的指尖輕輕在書頁上滑動,最終停在了一頁插圖上。這一頁上,繪制的是一個永輝者的星脈顯影。插圖中的人形生物全身透明,體內流淌著星系與銀河,仿佛整個宇宙的奧秘都在它的血脈中得以展示。它的顱骨內懸浮著微縮的星云,那些星云就像是星辰本身一樣,溫柔地閃爍著光輝。
“看,”珞芙指著插圖說道,“這是永輝者的星脈顯影。你的身體,已經開始發生這種變化了。”她的目光溫柔且充滿慈愛,仿佛在向自己的孩子講述一段古老的傳說。
奈亞爾默默地看著插圖中的景象,他的心臟突然微微一震。原來,他并不是孤獨的,他的身體,也許并不是完全屬于這個世界的。那種陌生感再次涌上心頭,卻又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定——這就是屬于他的星脈,這就是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
“你的壽命測算結果是七千三百星歷。”維瑟爾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掩的驕傲,他的觸須在草稿紙上勾畫出復雜的公式,隨著每一個符號的推演,空氣中仿佛彌漫開了某種奇異的共鳴。“換算成地球年,大約能在故宮看七萬次的春天。”維瑟爾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落在奈亞爾的身上。
奈亞爾的心中一震,七千三百星歷?換算成地球年,幾乎可以比擬為整個人類的歷史流長。在這片星空下,他的生命顯得如此漫長,而又如此短暫。他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
“那普通人呢?”奈亞爾突然問道,心中涌起了疑問,口中卻脫口而出。“他們的壽命又是怎樣的?”他記得地球上的那些日子,記得那段充滿迷茫和孤獨的歲月。記得那個死在垃圾桶旁邊的自己——陳礫。
這一瞬間,胸口的酸痛再次席卷而來,仿佛被遺棄的記憶再次像潮水般沖擊著他。那些陳礫的記憶,頑固地在腦海中浮現,不容忽視。
珞芙的發梢在這一瞬間突然變成了柔和的粉金色,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但更多的卻是包容與慈愛。她站起身,走到奈亞爾身邊,打開了一個精致的小箱子,從中取出了一架共鳴豎琴。
豎琴的弦上凝固著銀河,隨著她的輕撥,琴聲緩緩流淌出來,空氣中的星軌開始旋轉,凝結成一個又一個的夢境。隨著音符的流轉,空中浮現出一個全息投影。那些影像仿佛來自于另一個維度:深潛者外交官在菜市場用觸須挑揀著生魚;幻夢境物流師騎著米·戈快遞員穿越星云;星之彩馴養員在給寵物投喂焦慮晶體。
每一幕都顯得那么離奇又真實,仿佛是這個世界中每一份存在的縮影。
“普通人是世界的齒輪,我們是給齒輪上油的星光。”珞芙輕聲說道,她的聲音如同低語般回蕩在空氣中,“沒有齒輪,鐘表就會停擺。每個人都有他們的位置。”她頓了頓,目光柔和地落在奈亞爾身上。“他們與我們不同,但同樣不可或缺。”
維瑟爾則在一旁輕輕勾出一個公證師徽章,他的觸須在空中畫出一道軌跡,輕松地勾出一行文字。“昨天幫你做血脈刻印的書記官,他的妻子是普通人類的烘焙師——你面前的這個星砂餅干配方就是她發明的。”
奈亞爾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漸漸放松,那種深藏內心的疼痛在這一刻被撫平了些許。他再次低下頭,輕輕撫摸著自己漸漸恢復的皮膚。觸感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而是漸漸恢復了一些溫暖。
忽然,他輕聲說道:“可是,陳礫……”他喃喃道,聲音低得幾乎不可聞。
那一刻,他的心中似乎充滿了不舍與困惑,但也帶著一種未曾察覺的釋然。“那個死在垃圾桶旁邊的我……”
珞芙的豎琴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顫音,像是天際閃過的閃電。她猛地把兒子抱進懷里,星之彩發梢如應激的章魚觸手般膨脹,將母子二人緊緊裹成一團。奈亞爾感到周圍的空間驟然變得溫暖而安全,仿佛所有的痛苦和疑惑都被包圍在這片星光織成的繭中。
“陳礫是你的錨。“她的聲音帶著星空哺乳師特有的共振,“沒有錨的船會迷失在星淵里。“維瑟爾的契約觸須輕輕刺破光繭,遞進來一塊琥珀色玻璃珠碎片——那是小熊右眼里挖出的星核殘片。
“該回家了。“父親用觸須卷起行李箱,箱體表面浮動著拉萊耶海底的實時投影,“你媽媽用三十年壽命跟幻夢境物流師換了間學區房,就在克蘇魯幼體托管所隔壁,不過,要去托管所你的年紀還太小了,所以我們先回老宅住一段時間。”
奈亞爾握緊星核殘片,陳礫的記憶突然變得溫暖。他抬頭看向父母,發現維瑟爾的星軌紋路比昨天黯淡了那么一點,而珞芙發梢的星之彩正在偷偷用銀河補她開裂的結晶右手。
建筑外傳來悠長的鯨歌,克蘇魯幼體的聲波震碎了客廳的星砂花瓶。在銀河四濺的星光中,奈亞爾終于笑了——這次用的是銀觸家族特有的雙重聲帶共鳴,像小海豚在星淵表面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