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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雪梅疏影

命運轉折的寒冬

1983年臘月初七,山溝里刮著刀子似的北風。衛生院灰撲撲的產房內,李淑芬攥著發黃的床單,指甲在油漆剝落的鐵床沿摳出幾道白痕。

“再使把勁!頭出來了!“接生婆的聲音混著窗縫里漏進來的風聲。李淑芬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鎢絲燈泡,汗水把鬢角染得透濕。當嬰兒啼哭劃破寂靜時,她聽見婆婆的旱煙桿“咣當“砸在搪瓷盆上。

“又是個賠錢貨。“老太太起身時,老棉鞋蹭過水泥地面發出沙沙的響。李淑芬側過臉,看見丈夫張建國蹲在墻角,藍布棉襖的領子支棱著,露出里面發灰的秋衣領口。

第三天清晨,霜花在玻璃窗上結出冰凌。李淑芬把臉貼在襁褓上,嬰兒的奶香混著來蘇水的氣味鉆進鼻腔。碎花棉被是拿舊窗簾改的,邊角還留著淡黃色的褶痕。

“媽說......“張建國搓著凍紅的手,哈出的白氣在鏡片上凝成水珠,“老劉家溝那戶人,兩個小子都上小學了,想要個女娃......“

李淑芬突然劇烈地發抖,懷里的嬰兒跟著顫動。她摸到襁褓夾層里塞著的銀鐲子,那是姥姥臨終前給她的陪嫁。窗外的楊樹枝“咔嚓“折斷,積雪簌簌落了一地。

三十里外的柳樹溝村,王秀蘭正在灶臺前和面。兩個男孩蹲在門檻上玩玻璃珠,凍得通紅的鼻頭蹭著袖口。“死崽子滾遠點!“她揮著搟面杖罵,面盆里騰起的面粉撲在圍裙上。

天黑透時,院門被拍得山響。王秀蘭舉著煤油燈出來,看見張建國懷里鼓鼓囊囊的包袱。嬰兒的哭聲細得像貓崽,在呼嘯的北風里時斷時續。

“說是衛生院撿的。“男人把五塊錢塞進她手心,轉身跨上二八大杠。車鈴鐺在土路上顛得叮當亂響,很快就融進墨汁般的夜色里。

王秀蘭解開襁褓的手頓了頓——碎花棉被里掉出個褪色的銀鐲,在煤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里屋傳來公公的咳嗽聲,兩個兒子擠在門框邊探頭探腦。

“作孽喲。“她扯開衣襟把嬰兒貼在胸口,冰涼的小腳蹬在妊娠紋上。爐膛里的火苗躥起來,映得土墻上的獎狀金燦燦的,那是大兒子去年得的“三好學生“。

第二天清早,王秀蘭抱著嬰兒去村衛生所打疫苗。路上遇見扛鋤頭的鄰居,她故意把嗓門提得老高:“城里人就是心狠,大冷天把娃娃扔衛生院!“嬰兒在她臂彎里打了個奶嗝,睫毛上凝著霜花。

老趙頭蹲在屋檐下卷煙葉,聽見動靜抬起頭:“要不叫招娣?聽說河西村有個叫這名的丫頭,第二年她媽就生了對雙棒小子。“王秀蘭“呸“地吐掉瓜子殼:“叫雪梅!生在雪天,臘月梅花香。“

棉鞋踩過結冰的糞堆,在黃土路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腳印。懷里的襁褓突然動了動,王秀蘭低頭看見嬰兒攥住她一縷頭發,黑葡萄似的眼睛映著灰蒙蒙的天。

臘月廿三祭灶那天,雪梅發起了人生第一場高燒。王秀蘭用兌水的散裝白酒給她擦身子,擦到第三遍時嬰兒的哭聲已經像被砂紙磨過。趙德福蹲在門檻上削竹篾,青灰色的煙灰落滿褲腿。

“去衛生所!“婆婆掀開藍布門簾,手里端著冒熱氣的米湯。

“錢是大風刮來的?“王秀蘭把溫度計甩了甩,“大柱二柱,去地窖搬兩顆白菜,明早趕集賣了。“兩個男孩縮在八仙桌下分烤土豆,炭火盆里的余燼映著他們沾滿煤灰的臉。

后半夜雪梅開始抽搐,王秀蘭用棉被裹著她往衛生所跑。膠鞋陷進雪窩里拔不出來,她赤腳踩過結冰的田埂。值班大夫打著哈欠扎退燒針,說再晚來兩小時怕是會燒壞腦子。

回家的路上,雪梅忽然伸出小手抓住王秀蘭的圍巾。月光把雪地照得發藍,王秀蘭摸到衣兜里皺巴巴的賣菜錢,突然蹲在楊樹林里嚎啕大哭。樹梢的積雪簌簌落下,蓋住了她凍裂的腳后跟。

開春后,趙德福開始每天多編三個筐。煤油燈把他的影子投在土墻上,柳條在粗糲的掌心里翻飛。有天雪梅把柳條當磨牙棒啃,他默默用砂紙把每根柳條都磨得溜光。

五斗柜最底層壓著個鐵皮盒,里面裝著雪梅的出生證明和褪色銀鐲。王秀蘭每攢夠十塊錢就往里塞一張,紅頭繩捆著的鈔票帶著麥秸的香氣。有次二柱翻出來要買玻璃彈珠,挨了他爹生平第一記耳光。

夏收時節,王秀蘭背著雪梅下地割麥。毒日頭把嬰兒的后頸曬出紅疹,她摘下草帽給孩子遮陽,自己頂著藍花布頭巾。汗珠順著下巴滴進麥茬地,背帶褲被奶漬和汗漬腌出酸味。

“敗家娘們!“她揚手要打偷喝麥乳精的二柱,雪梅突然咯咯笑著抓住她揚起的手。大柱趁機抱著搪瓷罐竄出灶房,麥乳精撒了一路,引來蘆花雞撲棱著翅膀啄食。

入冬前,趙德福用賣筐的錢換了半袋奶粉。王秀蘭舀奶粉時總要抖三抖,生怕多灑了半勺。雪梅捧著掉瓷的搪瓷缸,奶胡子沾在皴裂的臉蛋上。夜里餓醒了就嗦自己的大拇指,嗦得指節發白發皺。

臘八那天,王秀蘭從娘家帶回半斤冰糖。雪梅扶著墻學走路,踮腳去夠柜頂的糖罐。瓦罐摔碎的瞬間,趙德福一個箭步沖過來拎起孩子,冰糖渣混著血珠在他腳背上開出花。

“喪門星!“王秀蘭舉著笤帚追打,雪梅躲進爺爺的羊皮襖里抽噎。老人用長滿凍瘡的手給她捂耳朵,哼著走調的信天游:“陽坡的麥子背洼的谷,哪噠噠想起哪噠噠哭......“

除夕夜,王秀蘭給三個孩子分完壓歲錢,忽然瞥見雪梅腕子上閃著銀光。婆婆不知何時把鐲子穿紅繩戴在了孩子手上,暗沉的花紋里還嵌著麥麩。外頭響起爆竹聲時,雪梅突然含糊地喊了聲“媽“,正在包餃子的王秀蘭手一抖,韭菜餡灑了滿桌。

雪化的時候,村支書領著計生辦的人上門。王秀蘭把雪梅藏在腌菜缸里,自己挺著根本不存在的肚子演戲:“懷都懷上了,總不能掐死吧?“等人走了掀開缸蓋,發現孩子正攥著酸菜葉子啃,小臉被鹽漬得通紅。

三歲生日那天,雪梅得到了人生第一個煮雞蛋。王秀蘭剛剝好殼,二柱就撲上來搶。蛋黃摔在泥地上時,向來寡言的趙德福抄起頂門杠:“再欺負妹妹,打斷你的狗腿!“雪梅蹲在地上撿蛋黃渣吃,頭發里還粘著雞窩的草屑。

秋雨綿綿的傍晚,王秀蘭在供銷社排隊打煤油。雪梅趴在柜臺上看售貨員打算盤,忽然指著墻上的宣傳畫喊:“媽媽!“畫上的女拖拉機手穿著紅襯衫,兩條油亮的大辮子和王秀蘭年輕時一模一樣。

回家的山路上,雪梅伏在母親背上數雨滴。王秀蘭感覺后頸濕熱,才發現孩子在用她的頭發練習編辮子。暮色中的梯田泛著水光,遠處傳來誰家媳婦喚孩子吃飯的吆喝,悠長得像道永遠落不到頭的坡。

柳樹溝的春天來得格外兇猛。趙德福天不亮就蹲在澇壩邊割柳條,新發的枝條嫩得能掐出水。雪梅在背簍里啃去年的干柿餅,口水把前襟浸得梆硬。王秀蘭把柳條捆成手臂粗的垛子,泡進泛著綠沫的澇壩里:“死丫頭別亂動,當心栽進去喂泥鰍!“

三伏天里,趙德福的拇指被泡軟的柳條勒出紫痕。雪梅趴在編了一半的柳條筐里,學著父親的樣子把剝了皮的柳芯往筐架上纏。白生生的柳條皮堆成小山,在日頭下曬出青草香。

“糟踐東西!“王秀蘭拍掉雪梅手里的柳條,卻發現筐底歪歪扭扭編出個梅花形。趙德福用豁口的茶缸喂孩子喝水,茶垢在缸沿積成黑圈:“梅丫手巧。“

第二章柳條箱里的光

1989年秋分,柳樹溝小學的土坯教室里飄著柳絮。七歲的雪梅趴在裂了縫的課桌上,用鉛筆頭在田字格本背面畫算術題。風從沒了玻璃的窗洞鉆進來,掀開她打了補丁的藍布書包,露出里面金燦燦的柳條筆筒——那是趙德福用浸了三年水的韌枝編的,筒身上還嵌著曬干的蒲公英。

“趙雪梅!“王老師敲著豁口的搪瓷缸,“把你哥的作業本還回去!“教室后排傳來哄笑,二柱正用彈弓瞄準她后腦勺。雪梅把本子上的“趙大柱“改成自己的名字,橡皮擦抹出的碎屑落在露腳趾的布鞋里。

放學時下起冷雨,雪梅縮在屋檐下等哥哥。二柱和同學在泥潭里踢罐頭盒,濺起的泥點在她手抄課本上暈開花。遠處傳來叮鈴鈴的車鈴聲,趙德福披著蓑衣出現在雨幕里,車把上掛著的柳條筐滴著水。

“你哥去河灘摸魚了。“趙德福把她抱上二八大杠,柳條筐里的溫度透過棉襖傳過來。雪梅掀開蓋著的麻袋片,發現筐底躺著個烤紅薯,皮上還沾著灶膛灰。

王秀蘭盤腿坐在炕上納鞋底,看見他們進屋,針尖在頭發上蹭了蹭:“丫頭片子費什么油燈?“雪梅就著灶膛的火光寫作業,火星子蹦到算草本上,燒穿了“3+5=8“。

臘月里交學費,王秀蘭把柳條箱倒了個底朝天。硬幣在炕席上蹦跳,兩個哥哥的學費堆成小山,雪梅那份總是缺個角。趙德福半夜蹲在院里劈柳條,天亮時雪梅發現枕頭下壓著毛票,扎頭發的紅絨繩換成了草莖。

春天開學那天,雪梅穿著改小的舊棉襖進教室。同桌的玲子掏出帶香味的橡皮:“我爸從縣城買的!“雪梅摸出口袋里燒黑的木炭——這是她幫王老師生爐子時撿的,畫在本子上像條扭動的蚯蚓。

期中考試得了雙百,王老師送來半截粉筆。雪梅在自家土墻上演算,數字從灶臺爬到炕沿。王秀蘭舉著燒火棍要打,趙德福默默在墻面釘了塊刷黑漆的木板。蟬鳴最燥的午后,雪梅發現黑板上總映著父親編筐的影子。

五年級要學珠算,雪梅蹲在供銷社柜臺看了一夏天。有天王秀蘭來扯布,她突然指著算盤說:“媽,這個我會。“胖會計從老花鏡上沿瞅她:“九歸七除打一個?“雪梅手指在虛空撥動,柳條窗欞的影子成了算珠。

“神了!“胖會計塞給她三顆水果糖。雪梅攥著糖紙回家,路上遇見騎新車的大柱。糖被搶走時,趙德福正扛著新編的柳條糧囤下山,看見女兒蹲在溝渠邊數螞蟻。當晚,雪梅枕頭下出現個微型柳條算盤,107顆酸棗核磨成的算珠透著瑪瑙光。

小升初那天,雪梅背著柳條書箱走三十里山路。書箱夾層里塞著煮雞蛋,王秀蘭烙餅的油香滲進《新華字典》。走到向陽坡時下起太陽雨,她看見彩虹盡頭站著穿的確良襯衫的女生,胸前的校徽亮得像摘了星星。

鎮中學的玻璃窗晃花了雪梅的眼。她縮在走廊盡頭啃冷饃,聽見城里女生議論:“那個柳條箱,是裝豬崽的吧?“生物課解剖青蛙,雪梅熟練地掏出內臟——和父親殺田鼠一個手法。解剖刀在日光燈下反光時,她突然想起柳條刀鞘該上油了。

期中考試放榜那天,雪梅的名字排在紅榜第三。她攥著獎品筆記本往家跑,在河灘絆了一跤。本子掉進水里時,她看見王秀蘭舉著新編的柳條笸籮在撈麥穗,佝僂的背上落滿霜。

“媽!“雪梅舉著濕透的本子,王秀蘭頭也不回:“能換三斤鹽不?“夜里雪梅發現本子晾在灶臺上,水漬暈開的“獎“字旁,擺著個豁口的粗瓷碗,碗底沉著糖水荷包蛋。

初三那年,鎮上來收柳編工藝品的人開著小轎車。雪梅在作業本上算匯率,突然抬頭說:“爸,這些筐在香港能賣二十塊。“趙德福的柳條在暮色中頓了頓,編出朵梅花形的筐耳。王秀蘭在灶臺前哼了聲:“能算出金疙瘩?“

中考前夜,雪梅在柳條燈下復習。王秀蘭摔了咸菜缸:“費電費油!“趙德福默默添了把曬干的蒲草,火光忽然亮起來。雪梅在跳動的光影里看見父親的手——那些被柳條割出的傷口,原來和她演算紙上的公式一樣蜿蜒曲折。

去縣城考試那天,雪梅的書箱里裝著十二根柳條。趙德福說考試院的板凳硌屁股,現編的坐墊還帶著露水。作文題是《我的母親》,雪梅寫王秀蘭在暴雨里搶收柳條,寫到最后才發現淚水把“母親“二字泡成了浮萍。

放榜那天,王秀蘭正在院里給柳條去皮。郵遞員的自行車鈴驚得她劃破手,血珠滴在“縣一中錄取通知“上像蓋了章。雪梅蹲在澇壩邊洗校服,聽見母親在坡上罵:“討債鬼!你哥娶媳婦的錢都叫你啃了!“洗衣杵砸出的水花里,沉著她撕碎的住校申請表。

開學前一晚,雪梅在柳條箱底發現個油紙包。王秀蘭結婚時的紅緞被面,此刻裹著沓零錢和半管凝固的雪花膏。月光爬上窗欞時,雪梅聽見父母屋里傳來爭吵:“把圈里的豬賣了...女娃的眼珠子都熬紅了...“

晨霧未散時,雪梅背著柳條箱出門。箱角新編的梅花紋里塞著個煮雞蛋,箱蓋上用蒲草系著個玻璃瓶——王秀蘭腌的酸黃瓜在晨光里泛著金,那是她昨夜在灶臺前站到三星西斜的成果。

二十里山路走到日上三竿,雪梅在縣一中門口踩到什么東西。撿起來是個帶香橡皮,和玲子當年炫耀的一模一樣。她突然回頭望,看見盤山道上飄著個藍點,像朵被風扯著跑的牽牛花。

宿舍的鐵架床硌得人生疼,雪梅鋪開母親編的柳條席。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著席面上暗藏的圖案——三百六十五根柳條排成北斗七星,斗柄正指著柳樹溝的方向。

(本章完)

第三章銀鐲子的裂痕

1995年驚蟄,柳樹溝中學的梧桐樹抽了新芽。雪梅蹲在樹根旁背化學公式,忽然聽見樹洞里傳來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掏出來的褪色銀鐲還沾著晨露,內側刻著的“楠“字像條盤曲的蛇。

“這不是王秀蘭藏箱底的物件么?“同桌小芳湊過來,指甲油蹭在鐲子上,“聽說你親媽是縣醫院的護士?“

雪梅手一抖,鐲子掉進排水溝。化學公式在課本上暈成藍霧,她盯著講臺前飄動的柳絮,突然發現班主任的藍襯衫和記憶里某個模糊的身影重疊——三歲那年發高燒,似乎有雙戴白手套的手撫過額頭。

放學路上,二柱的自行車橫在田埂:“野種還戴什么銀鐲子!“車轱轆碾過她的布鞋,鞋頭綻開的棉絮沾滿泥漿。雪梅攥著斷成兩截的鐲子往家跑,柳條箱里的獎狀被風掀起來,1993年三好學生的“好“字正巧蓋住生母留在證明上的指印。

王秀蘭在院里給柳條去皮,看見雪梅手里的碎銀鐲,刨刀“當啷“砸在青石板上:“哪個爛舌根的......“話沒說完,雪梅已經沖進西屋,樟木箱上的銅鎖晃得人眼花。

那夜村里放露天電影,雪梅摸黑翻箱倒柜。月光爬上窗欞時,她終于找到生母藏在棉被夾層的信——泛黃的信紙上印著縣醫院的抬頭,字跡被淚水泡得發漲:“若楠,媽媽每天給新生兒登記時都在找你......“

突然響起的推門聲驚落信紙,王秀蘭舉著煤油燈站在門口。跳動的火苗把兩人影子投在土墻上,像兩株糾纏的荊棘。

“滾!“王秀蘭的巴掌帶著柳條汁液的青澀,“找你城里娘去!“雪梅撞翻了腌菜缸,酸水漫過生母的信,把“永不敢忘“四個字蝕成空洞。

第二天清晨,雪梅在澇壩邊發現漂著的柳條箱。趙德福連夜編的新書箱浮在水面,箱角梅花紋里塞著煮雞蛋。她撈起箱子時,看見倒影里自己的眼睛——原來和樟木箱老照片上的女人一樣,都是微微上挑的鳳眼。

英語課教到“family“這個詞,雪梅用圓珠筆在課桌刻下“張若楠“。墨水順著木紋滲開,班主任突然點名:“趙雪梅,說說你的家庭成員。“全班目光聚過來時,她聽見后排男生嘀咕:“她媽是撿破爛的......“

期中考試作文題《我的母親》,雪梅交了白卷。王秀蘭被請到學校,藍布衫上的補丁在辦公室白墻下格外刺眼。“死丫頭片子!“她的巴掌懸在半空,突然看見女兒作文本里夾著的銀鐲碎片——用紅頭繩仔細纏成了梅花狀。

梅雨時節,雪梅開始逃課。她在縣醫院婦產科走廊蹲守,看每個戴白口罩的護士都像生母。有回尾隨個穿淡藍制服的女人到職工樓,被門衛當小偷轟出來。雨水順著柳條書包滴進領口,她才發現兜里不知何時被塞了塊水果糖。

趙德福找到她時,正在醫院后門編柳條筐。剖得極細的柳絲在指間翻飛,編出個精巧的嬰兒搖籃。“當年你躺的筐比這還小。“他指著自己手背的疤,“抱你回來那夜摔的,筐散了,人護住了。“

雪梅摸到搖籃里墊著的棉布,認出是王秀蘭壓箱底的嫁妝布。遠處傳來新生兒的啼哭,她突然想起三歲那年出疹子,養母赤腳抱她跑過冰碴子的溫度。

中考前最后一次模擬考,雪梅交了全科白卷。王秀蘭舉著笤帚追到河灘,卻看見女兒站在齊腰深的河水里。“死了干凈!“她罵得嗓子劈叉,手里卻攥著從校長室求來的補考申請表。月光照見河灘上零亂的腳印,大的套著小的,像永遠解不開的連環扣。

補考那天下暴雨,雪梅故意不帶傘。走進考場時渾身滴水,卻在課桌里摸到個油紙包——王秀蘭烙的糖餅還帶著體溫,包餅的紙上印著縣醫院處方箋,背面是趙德福歪扭的字:“梅丫,柳條彎了還能直。“

作文題仍是《我的母親》。雪梅寫王秀蘭在暴雨夜搶收柳條,寫她納鞋底扎破手指的血珠,寫她偷偷往縣一中送腌菜的背影。寫到“母親“二字時,眼淚把鋼筆水暈成淡藍的湖,湖底沉著碎銀鐲反射的月光。

放榜那天,雪梅的名字掛在紅榜尾巴。王秀蘭在供銷社稱了半斤水果糖,挨家挨戶分:“死丫頭撞大運。“趙德福蹲在門檻上修柳條箱,突然說:“箱底加層防水布吧,城里雨大。“

深夜,雪梅發現樟木箱換了新鎖。王秀蘭的鼾聲在隔壁響起,月光照亮箱面新刻的梅花——正是她當年在柳條筐底亂編的形狀。生母的信原樣躺在箱底,只是“張若楠“旁邊多了行小楷:“梅亦是楠。“

秋蟬嘶鳴的午后,雪梅抱著柳條箱去縣城報到。路過衛生院時,她朝產房方向深深鞠躬。山風卷起路邊的柳絮,恍惚間化作三十里外樟木箱里飄出的棉絮,輕輕落在少女發梢。

(本章完)

第四章梧桐樹知道的事

1998年深秋,縣一中操場邊的梧桐樹開始掉皮。雪梅蹲在樹根旁撿剝落的樹皮,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沙沙的響聲。教物理的周老師扶著老式二八自行車,車筐里探出幾枝沾著露水的野菊。

“趙雪梅同學,“他的眼鏡滑到鼻尖,“要不要看看真正的實驗室?“

化學試劑的味道讓雪梅打了個噴嚏。周老師擰開生銹的水龍頭沖洗燒杯,日光燈管在他灰白鬢角上投下淡藍的光暈。當試管里的硫酸銅溶液變成湛藍時,雪梅突然想起柳樹溝的澇壩——每次暴雨過后,水面也會泛起這種神秘的色澤。

王秀蘭第一次踏進縣城是在期中家長會。她抱著裝滿腌菜的柳條罐,藍布鞋在瓷磚地上打滑。走廊里的家長自動讓出條路,像避開沾著泥巴的鋤頭。

“趙雪梅家長到——“班主任刻意提高的尾音里,雪梅看見母親后頸粘著根柳條皮。王秀蘭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把獲獎作文《我的母親》折成紙船,船頭正對著成績單上第一名的位置。

散會后,雪梅在樓梯轉角聽見班主任說:“您女兒是清北的苗子。“王秀蘭搓著皴裂的手指:“女娃讀恁高,將來婆家......“

“媽!“雪梅突然出聲,“我想考BJ。“

梧桐葉砸在自行車把上,像聲悠長的嘆息。王秀蘭把腌菜罐塞給她,罐底沉著兩個煮雞蛋。雪梅追到校門口時,看見母親正跟門衛比劃,藍布衫袖口露出半截紅頭繩——正是捆過年壓歲錢的那根。

入冬后,雪梅開始幫周老師整理實驗器材。某個起霧的清晨,她在儲物柜發現本《居里夫人傳》。書頁間夾著朵風干的野菊,284頁用鉛筆寫著:“礦石提純需要耐心,像你剝柳條皮。“

平安夜那晚,雪梅在實驗室做焰色反應。鈉鹽燃燒的金黃中,她瞥見窗外晃動著熟悉的身影。趙德福蹲在花壇邊編柳條燈罩,雪粒子落滿佝僂的背。后來燈罩出現在實驗臺,里面總藏著烤紅薯或炒瓜子。

寒假補課時,周老師遞來牛皮紙包著的舊毛衣:“我女兒出國前穿的。“雪梅摸著肘部的補丁,忽然想起樟木箱里生母的信。那晚她躲在被窩打手電寫信,寫到“謝謝您借我的書“時,窗外的雪光突然亮起來——趙德福在掃院子,竹掃帚的軌跡正好圈出她的名字。

三月統考那天,雪梅在考場嗅到槐花香。答題間隙抬頭,看見周老師站在走廊窗前,白發間別著朵怯生生的二月蘭。最后一道大題做完時,梧桐絮飄進來,黏在演算紙上像未化盡的雪。

放榜時蟬鳴正酣。雪梅的名字嵌在紅榜中央,像粒朱砂痣。王秀蘭舉著通知書對著日頭照,忽然說:“這紙比結婚證厚實。“趙德福連夜編了六個柳條箱,說要裝BJ的月亮。

臨行前夜,雪梅在澇壩邊遇見周老師。他正往自行車筐里放柳條籃,籃里躺著二十本舊教材。“我女兒的電話號碼,“他推了推眼鏡,“她說......“話沒說完就被蛙鳴打斷。雪梅接過籃子時,發現車把上纏著曬干的野菊莖。

王秀蘭突然從楊樹后閃出來,手里攥著打了一半的毛衣。“老師費心,“她把毛衣塞給周老師,“城里風硬。“深藍毛線在月光下泛著紫,正是雪梅獲獎作文里寫過的“母親在油燈下拆了嫁衣“的顏色。

火車鳴笛驚醒晨露時,雪梅在柳條箱里摸到個鐵盒。生母的銀鐲旁躺著把銅鑰匙,還有趙德福用柳條皮寫的地址:“東四胡同32號周“。鐵軌開始顫動時,她看見母親追著火車跑,藍布衫兜著風,像面裂開的旗。

(本章完)

第五章水泥縫里的柳芽

2012年驚蟄,北京西站的電子屏泛著冷光。雪梅把柳條箱塞進大巴行李艙時,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老家口音——穿皮夾克的男人正用手機吼:“三線城市咋了?房價才是硬道理!“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火車票,鄭州兩個字被汗水浸得發軟。

出租屋在棉紡廠家屬院六樓。泛黃的墻紙上留著上家租客的圓珠筆跡:“房租押一付三“。雪梅蹲在地上組裝二手衣柜,發現隔板背面貼著泛黃的獎狀:1998年柳樹溝小學三好學生。螺絲刀突然打滑,在虎口劃出道血痕。

窗外飄來槐花香,混著隔壁的油潑辣子味。雪梅打開手機,二十七個未接來電都是王秀蘭。最新短信躺在收件箱:“你周老師肺癌晚期。“

人才市場的塑膠地板黏住高跟鞋。雪梅在“行政文員“的隊列里挪動,簡歷邊角被汗漬泡得發卷。穿阿瑪尼西裝的男人翻著她的證書:“BJ念書來鄭州?“突然瞥見特長欄里的“柳編工藝“,嗤笑著把簡歷團成球。

正午的陽光把玻璃穹頂曬成蒸籠。雪梅在消防通道啃冷饅頭時,發現安全出口標志下蜷著個編柳條的老漢。篾刀在皺紋里游走,編出的蟈蟈籠和父親的手藝如出一轍。

“閨女,要柳芽不?“老漢指指蛇皮袋,“泡茶治咳嗽。“雪梅突然想起周老師實驗室里浮沉的野菊花。

入職培訓那天暴雨傾盆。雪梅的柳條傘在電梯間滴水,主管的Lv皮包被洇濕了邊角。“鄉下來的吧?“她甩著水滴往后退,鞋跟卡進地磚縫。保潔阿姨用拖把柄幫她撬鞋跟時,瞥見她襪筒上的補丁——正是王秀蘭用碎毛線勾的梅花。

午夜加班改PPT,雪梅在茶水間發現半袋陳年柳條。可能是某個離職員工的鄉愁,如今沾滿了咖啡漬。她把枝條泡進馬克杯,晨光中蘇醒的嫩芽爬上隔斷玻璃,在方案草圖上投下經緯。

第一個月工資到賬那晚,雪梅在ATM機前排隊。穿露臍裝的女孩對著屏幕尖叫:“才兩千八!“雪梅攥著卡的手突然發抖——屏幕上的數字正好是助學貸款的三分之一。

王秀蘭的電話在零點準時響起:“你哥彩禮還差三萬......“雪梅盯著窗臺上的柳條筐,里面躺著給周老師買的止咳糖漿。月光把藥瓶的影子拉長,像根插在水泥地的銀針。

平安夜團建,經理讓新人表演才藝。雪梅從消防通道搬來泡發的柳條,手指在紅酒瓶間穿梭。當水晶吊燈下升起柳編的埃菲爾鐵塔時,實習生小張舉著香檳喊:“梅姐該去巴黎!“沒人看見她小指上的血珠正滲進柳條芯。

凌晨三點,雪梅在急診室走廊編輸液架。護士長舉著柳條花籃驚呼:“比我們訂的塑料花好看!“晨光中,二十八個花籃整整齊齊碼在護士站,葉尖還凝著夜班的哈欠。

開春后主管跳槽,雪梅接手年會策劃。她在預算表里添了項“柳編裝飾“,卻被總監用紅筆圈出:“土掉渣!“方案匯報那天,乙方公司搬來仿真棕櫚樹,臺灣腔PPT念到第三頁時,客戶總監突然指著窗外:“那些柳條燈籠能定制嗎?“

雪梅這才發現消防通道成了臨時工坊。泡了三天的柳條在保潔阿姨手里翻飛,編出的宮燈正隨風輕擺。暮色中的燈籠像串發光的基因鏈,連綴起二十年前的澇壩和此刻的落地窗。

轉正通知下來那周,雪梅收到個褪色的柳條箱。趙德福托人捎來的柿餅上壓著張煙盒紙:“周老師走了,柳樹溝要建開發區。“她抱著箱子坐電梯到天臺,發現縫隙里塞著生母的銀鐲——不知何時被焊上了梅花扣。

遠處的高架橋正在施工,塔吊臂彎處掛著半輪月亮。雪梅把柳條箱墊在膝頭寫辭職信,寫到“傳統工藝創新“時,突然聽見露臺花盆里有蟈蟈在叫。水泥裂縫中鉆出株柳苗,根須緊緊扒著防水涂料。

(本章完)

第六章匯款單背面的字

柳樹溝的第一場雪落下來時,拆遷辦的紅色橫幅已經褪成粉白。雪梅攥著銀行卡站在老屋院門前,看見王秀蘭正用柳條筐裝腌菜壇子,壇口封泥上留著清晰的指痕——和她三歲時打碎糖罐那天的紋路一模一樣。

趙德福的咳嗽聲混在推土機轟鳴里。雪梅遞上鼓囊的牛皮紙袋:“爸,這是三萬......“老人卻轉身從炕席下抽出個鐵盒,盒蓋上的牡丹花漆皮剝落,露出底下“計劃生育先進工作者“的鋼印。

盒子里碼著七張匯款回執單,2013年2月到2023年1月,每月十五號雷打不動。最底下壓著褪色的作文紙,她初三寫的《我的母親》邊角焦卷——正是那年被王秀蘭扔進灶膛又搶出來的。

拆遷補償協議攤在八仙桌上,雪梅的鋼筆懸在“監護人“簽名欄。王秀蘭突然掀翻酸菜缸,玻璃碴在協議上劃出閃電狀的裂痕:“早知喂不熟,當年就該......“

雪梅在玻璃渣里撿到個鋁制飯盒,盒底黏著半片褪色校徽。周老師化療時的錄音突然在耳邊炸開:“雪梅啊,你媽當年在衛生院......“推土機碾過圍墻的瞬間,飯盒里滾出枚生銹的鑰匙,齒痕與BJ東四胡同那把完全吻合。

深夜,雪梅在拆遷辦資料室翻到1998年的檔案。泛黃的《柳樹溝人口登記表》上,“趙雪梅“旁貼著張便簽紙,王秀蘭歪扭的字跡爬滿邊緣:“三月十七抱于縣醫院,重七斤二兩,裹碎花棉被。“日期欄的墨跡被反復描畫,疊成團烏云。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銀行短信提示入賬二十萬。雪梅沖到信用社,監控錄像里王秀蘭正佝僂著背填匯款單。工作人員指著備注欄:“老太太非要寫句話。“放大鏡下的數字水印里,“好好吃飯“四個字擠在“趙雪梅“與“賬號核對無誤“之間。

臨時安置板房的煤爐總也燒不旺。雪梅用年終獎買了電暖氣,王秀蘭卻拿柳條筐罩著當雞窩。“費錢貨!“她罵罵咧咧塞給雪梅暖水袋,橡膠表面還留著二十年前輸液瓶的刻度線。

深夜,雪梅發現電暖氣不知何時被打開。王秀蘭蜷在折疊床上打鼾,懷里抱著她小學時的柳條書包。拆遷辦的探照燈掃過窗戶,照亮書包內襯上新補的梅花補丁——用的正是被酸菜汁染褐的的確良襯衫料子。

最后一次去老屋拾遺,雪梅在斷墻根發現半截柳條馬。紅絨球早化為塵埃,蹄間卻纏著根銀絲。首飾店師傅在放大鏡下驚呼:“梅花扣里藏著微雕!“

當“張若楠“三個字在激光下顯現時,雪梅想起生母信中那句“永不敢忘“。手機相冊里,匯款單背面的水印字正在淡化,像春雪消融前最后的掙扎。

簽完拆遷協議那天,雪梅在縣城買了套電梯房。王秀蘭摸著光潔的瓷磚喃喃:“滑不溜秋,不如柳條席踏實。“搬家工人抬進最后個紙箱時,趙德福突然從懷里掏出個物件——泡了三年的老柳根雕成的門牌,東四胡同32號的“32“正嵌在年輪中央。

初春的暴雨夜,雪梅在房產證看見共有人欄的“趙雪梅“。王秀蘭的私章歪在角落,印泥是從腌菜壇子挖出的陳年辣醬。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傳來彩信:泛黃的工作證上,穿護士服的女人眉眼彎彎,胸口別著枚生銹的校徽。

雨點砸在陽臺的柳編花架上,新栽的忍冬藤正順著經緯攀爬。雪梅摸到花盆底的銅鑰匙,突然明白周老師臨終前攥著的,不僅是她的電話號碼。

(本章完)

第七章月光曬谷場

拆遷款到賬那天,雪梅在縣城郵局遇見程立川。男人正跟柜臺較勁,運動鞋上沾著水泥灰,手里的匯款單被劃得亂七八糟。“同志,往深圳匯錢填哪個編碼?“他轉頭問雪梅,睫毛上還沾著工地揚塵。

程立川開的面包車總飄著石膏粉味。雪梅第三次搭順風車去安置房時,發現副駕座位上墊著柳條筐。“防硌。“他撓撓頭,露出安全帽壓出的紅印。筐里躺著半包受潮的蘇打餅干,包裝袋上的日期是王秀蘭最后一次匯款的月份。

七夕夜加完班,雪梅在寫字樓門口看見輛亮雙閃的面包車。程立川舉著用鋼筋拗成的花束:“工地邊角料,比玫瑰結實。“后座堆著建材樣品,最底下壓著本《室內軟裝設計大全》,書頁間別著支禿頭鉛筆。

第一次約會選在拆遷區舊址。程立川從工具包掏出保溫飯盒:“我姐包的酸菜餃子。“雪梅咬到第三口時突然哽住——餡料里摻著曬干的野莧菜,和那年洪災后全家吃的救濟糧一個味。男人慌慌張張擰開水壺,枸杞菊花茶浮著兩粒鮮紅欲滴的寧夏構杞。

平安夜去家具城選床墊,程立川在樣品間睡得鼾聲震天。雪梅用柳條編了只圣誕鹿塞在他懷里,轉身聽見導購員嘀咕:“外地人就是糙。“結賬時才發現他早付了定金單,發票背面畫著歪扭的戶型圖,陽臺尺寸剛好能放下養父編的柳條搖椅。

拍婚紗照那天下雨,攝影師罵咧咧收工。程立川突然拉著雪梅跑進拆遷工地,在未拆凈的堂屋前架起三腳架。閃光燈亮起的瞬間,她看見墻根鉆出株野梅,焦黑的斷墻上還留著粉筆寫的“3+5=8“——和她當年在灶膛邊寫的一模一樣。

婚禮前夜,雪梅在柳條箱底發現張泛黃存折。王秀蘭用養老金湊的嫁妝錢,存款日期從拆遷公告貼出那天開始。最后一筆是婚禮前三天,金額精確到角分,備注欄擠著芝麻大的字:“別讓他媽瞧不起。“

喜宴擺在老谷場,腳手架支起的彩棚掛著柳編燈籠。程立川喝得滿臉通紅,突然掏出個鋁飯盒:“姐給的改口費。“盒里躺著生母的護士徽章,別針上纏著紅線。雪梅抬頭望,月光正把晾在篷布上的糯米染成碎銀,晚風路過時,谷粒沙沙響成三十年前那床碎花棉被的私語。

已完結

瘋哈哈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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