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天邊的最后一抹霞光也被厚重的云層吞噬殆盡。懷陽縣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車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一張略顯疲憊卻難掩喜悅的臉——正是剛從京城歸來的錢亦寬。
他抬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目光卻始終望向遠方。那里,懷陽縣城的輪廓已隱約可見,青灰色的城墻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肅穆。錢亦寬的嘴角微微揚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離家數(shù)月,他終于回來了。
“蕓兒……”他低聲呢喃,腦海中浮現(xiàn)出妻子鐘蕓兒溫柔的笑顏。她總是那樣體貼,知道他進京趕考不易,臨行前特意為他縫制了一件厚實的棉袍,還塞了一包自制的藥丸,說是路上若感風寒,可應急用。錢亦寬摸了摸懷中的藥包,心中滿是感激與思念。
馬車駛?cè)肟h城,街道兩旁的店鋪已陸續(xù)點起了燈籠,昏黃的光暈灑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斑駁的影子。錢亦寬掀開車簾,深吸一口氣,熟悉的煙火氣息撲面而來。他吩咐車夫在城東的巷口停下,自己則提著行李,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巷子深處,一扇朱漆大門緊閉,門楣上掛著一塊匾額,上書“錢府”二字。錢亦寬站在門前,心中一陣激動。他抬手叩了叩門環(huán),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巷子里回蕩。
然而,門內(nèi)卻一片死寂。
錢亦寬皺了皺眉,又用力叩了幾下,依舊無人應答。他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伸手推了推門,發(fā)現(xiàn)門并未上鎖。他邁步走進院子,只見院內(nèi)一片狼藉,花盆翻倒在地,泥土灑了一地,幾片枯黃的落葉在風中打著旋兒。
“蕓兒?”錢亦寬高聲喊道,聲音在空蕩蕩的院子里回蕩,卻無人回應。
他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進正屋。屋內(nèi)陳設依舊,桌椅擺放整齊,卻不見鐘蕓兒的身影。桌上擺著一盞未點燃的油燈,燈芯已有些發(fā)黑,顯然許久未曾使用。錢亦寬的目光掃過房間,突然注意到墻角的地上有一塊碎布。他彎腰拾起,發(fā)現(xiàn)那是一塊淡青色的布料,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用力撕扯過。
“這是蕓兒的衣裳……”錢亦寬的心跳陡然加快,手指微微顫抖。他記得,這件衣裳是鐘蕓兒最喜歡的,平日里總是小心翼翼地穿著,怎會無緣無故碎裂?
他沖出屋子,直奔鄰居家。鄰居王嬸正坐在門口擇菜,見錢亦寬匆匆趕來,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錢公子,您回來了?”王嬸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王嬸,您可曾見過蕓兒?”錢亦寬急切地問道。
王嬸愣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錢公子,您還不知道嗎?蕓兒她……已經(jīng)失蹤好些日子了。”
“失蹤?”錢亦寬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蒼白,“怎么回事?她怎么會失蹤?”
王嬸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具體我也不清楚。那天晚上,我聽見您家里傳來一陣吵鬧聲,像是有人在爭執(zhí)。等我出來看時,只見到幾個黑影從您家院子里跑出來,手里還拖著一個人。我本想追上去,可那些人動作太快,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錢亦寬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險些站立不穩(wěn)。他緊緊抓住王嬸的手臂,聲音沙啞:“您可看清那些人的模樣?”
王嬸搖了搖頭:“天色太暗,我看不清。不過……那些人似乎穿著官差的衣裳。”
“官差?”錢亦寬眉頭緊鎖,心中疑云密布。鐘蕓兒一向與人為善,從未與人結(jié)怨,怎會惹上官差?更何況,若是官差抓人,為何不光明正大,反而要趁夜行事?
他謝過王嬸,匆匆返回家中,開始仔細搜查每一個角落。在書房的書架上,他發(fā)現(xiàn)了一本被翻開的賬冊,其中一頁被撕去了一半,邊緣還沾著些許血跡。錢亦寬的心猛地揪緊,手指輕輕撫過那血跡,仿佛能感受到鐘蕓兒當時的恐懼與無助。
“蕓兒,你到底在哪里……”他低聲呢喃,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她。
錢亦寬坐在書桌前,手中握著一支毛筆,卻遲遲未能落筆。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王嬸的話,那些黑影、官差的衣裳、撕碎的賬冊……一切線索都指向一個未知的陰謀。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梳理思緒。
首先,鐘蕓兒的失蹤絕非偶然。那些黑衣人顯然是沖著某樣東西而來,而那樣東西很可能與賬冊有關。錢亦寬翻開賬冊,仔細查看剩余的內(nèi)容。賬冊中記錄的是懷陽縣城幾家商鋪的往來賬目,看似平常,卻有幾處筆跡略顯潦草,像是匆忙間寫下的。
“這些賬目……似乎有些不對勁。”錢亦寬低聲自語。他雖然不是商人,但對數(shù)字極為敏感。很快,他發(fā)現(xiàn)賬冊中有一筆數(shù)目巨大的銀兩流向不明,收款人一欄只寫了一個“李”字。
“李……”錢亦寬眉頭緊鎖,腦海中迅速閃過懷陽縣城中姓李的人物。突然,他想起了一個人——禮部侍郎之子李成軒。此人曾在錢亦寬進京趕考時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李成軒對錢亦寬的才華頗為嫉妒,言語間多有挑釁。
“難道是他?”錢亦寬心中一驚,隨即又搖了搖頭。李成軒雖是紈绔子弟,但畢竟是朝廷命官之子,怎會與鐘蕓兒的失蹤有關?
然而,眼下他已別無他法,只能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他決定明日一早便去拜訪李成軒,探探虛實。
次日清晨,錢亦寬早早起身,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裳,前往李府。李府位于懷陽縣城最繁華的地段,朱漆大門高聳,門前兩只石獅威風凜凜。錢亦寬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抬手叩響了門環(huán)。
片刻后,一名家丁打開門,上下打量了錢亦寬一眼,語氣冷淡:“閣下有何貴干?”
“在下錢亦寬,特來拜訪李公子。”錢亦寬拱手道。
家丁皺了皺眉,似乎對錢亦寬的名字并不陌生。他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進去通報。不多時,他返回門口,語氣依舊冷淡:“公子今日不見客,閣下請回吧。”
錢亦寬心中一沉,正欲再說什么,卻見一名身著華服的年輕男子從院內(nèi)走出,正是李成軒。他臉上帶著一絲譏諷的笑意,目光在錢亦寬身上掃過,語氣輕佻:“喲,這不是錢大才子嗎?怎么,科舉高中了,特地來向我炫耀?”
錢亦寬強壓下心中的怒意,拱手道:“李公子說笑了。在下今日前來,是有事相詢。”
“哦?”李成軒挑了挑眉,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什么事能讓錢大才子親自登門?”
錢亦寬直視著他的眼睛,沉聲道:“內(nèi)子鐘蕓兒近日失蹤,不知李公子可曾見過她?”
李成軒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冷哼一聲,語氣不屑:“錢亦寬,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的妻子失蹤,與我何干?”
錢亦寬緊緊盯著他的表情,試圖從中看出些許端倪。然而,李成軒卻已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送客!”
離開李府后,錢亦寬的心情愈發(fā)沉重。李成軒的反應讓他更加確信,鐘蕓兒的失蹤絕非偶然。他決定前往縣衙,尋求官府的幫助。
然而,當他來到縣衙時,卻發(fā)現(xiàn)衙門口聚集了一群百姓,正低聲議論著什么。錢亦寬走近一聽,頓時心中一沉。
“聽說了嗎?昨晚又有幾個人失蹤了,據(jù)說都是些普通百姓。”
“是啊,這世道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官府也不管管,真是讓人心寒。”
錢亦寬擠進人群,找到一名年長的老者,低聲問道:“老丈,您剛才說有人失蹤,是怎么回事?”
老者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小伙子,你是外地人吧?最近咱們懷陽縣城可不太平,接連有好幾個人失蹤了。官府雖然派人查了,可一點線索都沒有。大家都說,可能是被什么邪祟抓走了。”
錢亦寬心中一凜,隱隱覺得這些失蹤案件與鐘蕓兒的失蹤有著某種聯(lián)系。他謝過老者,轉(zhuǎn)身離開縣衙,心中已有了新的打算。
“既然官府靠不住,那我就自己查!”他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當夜,錢亦寬收拾好行囊,帶上了那本賬冊和一些干糧,悄悄離開了懷陽縣城。他知道,自己即將踏上的是一條充滿未知與危險的旅途,但為了找到鐘蕓兒,他別無選擇。
夜色中,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孤獨,卻又透著一股不屈的堅韌。前方,黃沙漫漫,迷霧重重,而他,已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