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廊上的落雪被清掃的干干凈凈，穿過長長的宮廊，皇后帶著悅榕便往華榮宮走去。

悅榕將懷里的衛鈺遞給一旁的婢女：“怡月，將這小孩兒安置在西閣里，梳洗干凈，再喚名御醫來替他診治。”

“是，悅榕姑姑。”

怡月接過衛鈺后行了行禮便退了下去。

“怡春，吩咐浴顏殿備水，伺候皇后娘娘沐浴。”

“是。”

悅榕有條不紊的吩咐著，她的佩劍早在入宮門前便被執戟司的人收了去，可她著一身輕裝，出現在華榮宮中也屬實是不妥。

皇后楚靈蘭坐在軟榻上，以手撐頭，似累極的模樣。

她覺得似乎沒什么需要吩咐的地方，悅榕行著標準的宮禮：“皇后娘娘，事情已經吩咐妥當，奴婢這便下去更衣了。”

可上方的楚靈蘭卻久久都未開口，悅榕低著頭，等了一會兒，她又疑惑的開口：“娘娘？”

軟榻上的楚靈蘭看著下方跪著的悅榕，她一身黑衣勁裝，袖口收緊、腰腹束的沒有一絲縫隙，頭發也僅僅是用素冠簪好。

利落又方便。

她這副裝扮，好似又回到了太傅府，她總帶著她翻墻出去玩，不厭其煩的飛身上樹幫她取風箏…

此刻，卻行著不屬于這身打扮的宮禮。

“哦，好，你便去吧。”

楚靈蘭被悅榕喊回了神，她遲鈍的開口。

“是。”

悅榕弓著身子退了出去，剛出了房門，卻瞥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她瞬間跪了下去：“奴婢參見國君。”

匆忙疾走的步伐帶起一陣風從悅榕的眼前掠過，只匆忙的說了句“平身”后便邁上了臺階，悅榕起身，趁著無人注意她轉身便退了出去。

門口的公公跪在地上，一人一邊的掀開擋雪的門簾，待那道身影跨進了屋后又輕聲的放了下來。

“皇后，怎么樣了？”

“臣妾參見國君。”

一坐一跪間，兩道嗓音和落座、起身的聲音相互碰撞。

“免禮，皇后，此番出宮，可有進展？”

軟榻上的人已經換了，楚靈蘭被一旁的婢女攙扶著站了起來，緩緩的又坐上了軟榻。

楚靈蘭并未回答楚國國君的話，她只是抬起了眼眸，看了國君一眼。

眼前的男人褪去了年少時的稚嫩，眉目間帶著殺伐果決之氣，漸漸沒了曾經常常替她收拾爛攤子的少年模樣。

楚靈蘭有些心虛，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楚國國君江既明長嘆了一口氣，他取下頭上的絨帽放在小桌上，垂眸間整個人周身的帝王之氣散去，涌出些迷茫來。

“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皇后娘娘。”

楚靈蘭見狀屏退了眾人，她剛剛回宮，還沒來得及梳洗換衣，一身常服的她比身著宮服的樣子顯得更親切。

“皇后，那位還是不愿嗎？”

“他還未原諒本君嗎……”

“阿蘭，我該怎么辦？”

宮人散去，此刻的一國之君雙手扶額，已是而立之年的人出口的話顯得如此無措。

他已經不止一次派人去找他了，這次甚至請了皇后前去，難道他當真要他親自去向他賠罪才行嗎？

“國君，我此次并未見到他。”楚靈蘭弱弱的打斷正在傷感的江既明。

江既明瞬間抬起了頭，楚靈蘭在他疑惑的眼神中將今早發生的事復述了一遍，也提了一下她對兆督府的處罰。

還有她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哼，真是好大的膽子，天子腳下如此維護一群地痞流氓。”

“皇后，你做的很好，想必公檢司已經接管了兆督府，這件事，朕定然要嚴懲不貸。”江既明瞬間便又是一身帝王之氣，他微瞇著眼，思量著這件事應當不會這么簡單。

“國君，兆督府的人之所以這群地痞的態度，似是在忌憚些什么。”

楚靈蘭皺著眉，回想著今日之事，細細想來，一群地痞能成什么事。

江既明看著坐在對面的楚靈蘭，往昔，她對于朝中之事，都是不參言語的……

可他也沒開口問為什么。

“是，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得細捋。”江既明又將小桌上的絨帽戴在頭上。

“對了，你說的那孩子，如今在何處？”

有人生來便是天潢貴胄，有人生來便是連做個尋常百姓也不能，聽了楚靈蘭的話，江既明對這個可憐的孩子生了絲惻隱之心，畢竟那是他的子民。

“那孩子受了傷，又被凍著了，長期沒吃飽飯，臣妾已經讓人帶他下去梳洗診治了。”

楚靈蘭想起衛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青青紫紫的傷痕，還有他那個依舊躺在茅屋里的爹，她想著等下得吩咐人去幫衛鈺的爹立個碑。

“那你想好他往后的路了嗎？宮中，不養閑人。”

高墻紅瓦的宮中，也不養男人…

這句話似問住了楚靈蘭，她久久的都未回話。

那孩子的命如此之苦，可卻又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有點小機靈，若是進了凈宦司，似乎有些可惜。

江既明沒催促楚靈蘭，他知曉，她應該是不愿讓那孩子成為宦官的。

“即是沒見到那位，那有空本君便親自去。”

這個話題仿佛在江既明那已經不重要了，朝務繁忙，他沒必要去糾結一個小孩子的去處。

江既明眸中盡顯把握，他似乎已經看到朝堂下那個人站在那里，替他指點迷津、坐鎮邊境！

楚靈蘭并未開口打擊江既明的決心，可他似乎忘了，當年之事，是如此的傷那個人的心。

罷了、罷了。

楚國如今，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