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鈺等了一天，卻等到昨日那姑娘遣了人來告訴他，皇后娘娘讓他安心將養，待病愈后再傳喚他。

原來，昨日那位姑娘，叫怡春，是皇后娘娘身邊有身份的丫鬟。

怪不得她不高興。

東西廂房的宮人早早的便上值去了，程叔剛剛送來了藥，碗里黑乎乎的藥汁濃郁，散發著悶苦的味道。

與阿爹喝的截然不同。

他很想問為什么程叔一個醫官卻愿意費心盡力的來診治他一個毫無身份的小乞丐，可他忍了忍，多說多錯，不如就這么悶頭過。

他身體雖一副豆芽菜的模樣，可底子卻實在是扛得起，第三日便不再有生寒之癥，僅是咳幾聲而已。

身上的外傷依舊有些淤腫，也不知是不是衛鈺的錯覺，每每換藥之時，他便感覺好了幾分。

程叔一般都在早上過來，今日卻不見人，衛鈺披著放在衣柜里的外袍，無所事事的坐在桌前。

屋里的熏爐早就撤了下去，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倒當真有些冷。

來宮中已有三四日，他只是吃飯、睡覺、換藥，衛鈺心里有些沒底。

他一個人住，白天一向都是虛掩著房門，同院子里的宮人從來都不會往他這里多看一眼，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木木的，沒什么表情。

對于他的到來，不意外也不好奇。

真奇怪。

一陣風吹過，衛鈺猛地咳了幾聲，他感覺背都咳的有些發痛，正準備起身往床邊走，虛掩的房門卻被人從外大打開來。

他以為是程叔，嘴角剛揚起一絲笑容，卻見一個身著絳紅色衣衫的男子走了進來。

“你便是衛鈺？”他聲音有些細，皮膚也比尋常男子白。

魏自明將手中的拂塵掄向一邊，高揚的嗓音配著直身的步調，借著日光看著屋內皇后娘娘帶回來的小孩兒。

衛鈺有些無措，眼前這個人的氣質與前幾日那姑娘又有些不同，他仿佛更盛氣凌人一點。

他嚅囁了半刻，在那男子略有些不悅的臉色中，緩聲的道了一句：“是。”

魏自明不動聲色的看了看站的直直的衛鈺，瘦瘦小小的小孩兒穿著一身低等太監的衣服，顯得不倫不類的：“我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執事公公，皇后娘娘命我帶你去正殿一趟。”

“跟我走吧。”

他語調尖細且緩長，又略帶著些許高傲。

衛鈺聞言，又想起幾日前那姑娘因為自己穿好衣服后沒第一時間給她開門而不高興，趕緊彎了彎腰，做了個以往他乞討時鞠躬的舉止：“是，麻煩公公稍等我片刻。”

魏自明見那小孩的動作不倫不類的，眉頭皺的更深，他看著急忙走到一邊整理自己衣衫的衛鈺，不耐的“嘖”了一聲。

“好了，公公，我們走吧。”

衛鈺沒穿過這種衣衫，他以往的衣物都是破破爛爛的往身上一層又一層的套，若是夏日，便是上衣下褲。

他只能勉強的將這一套衣衫穿戴好，外面那一層雖看著無恙，可里面卻皺皺巴巴的卷在一起，寬大的衣袍竟神奇的剛剛合身。

魏自明微瞟了一眼，轉身之際翻了個白眼，卻又緊張的四處看了看，雖然這個時候宮人都已當值去了，他可不想被人抓了個小辮子，說不尊重皇后娘娘帶回來的人。

衛鈺亦步亦趨的跟上。

魏自明比衛鈺高了不少，可他的腳步衛鈺卻能跟上，他安安靜靜的跟在后面，直著頭、眼睛不停的左右看著這紅墻綠瓦的華榮宮。

金碧輝煌的宮殿連綿不絕，高高翹起的廊檐似欲展翅的蝴蝶，優美的直擊入衛鈺的眼底。

他不自覺的“哇”了一聲。

魏自明轉頭，揚起手中的拂塵便打在了衛鈺的肩上：“沒規矩，皇宮豈是你可隨意觀覽的。”

甚至他還是直身而走！多少個腦袋不夠掉的。

衛鈺吃痛，這一下正好打在他受傷的左肩，可他未顯露出來，他學著魏自明的動作半彎起腰，開口道：“多謝公公提醒。”

他知道宮中規矩嚴明、禮儀繁瑣，可他也不知到底有哪些規矩，又有哪些禮儀。

這一刻，他有些懷念往昔想跑便跑、席地而坐的時候了。

“哼，你可記著，宮中主子問話要說回娘娘的話；見著主子得跪下行禮；主子讓你下去也得行禮……”

魏自明不停的羅列著條條框框，衛鈺認真的聽著，畢竟在皇宮，這些都算是保命的。

規矩多的不得了，細長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衛鈺感激的說了一句“多謝公公。”

后面的路衛鈺只能看著自己的腳尖，終于跨過了最后一道門檻，他不敢抬頭，只能跟著魏自明走了進去，隨后又上了幾步臺階。

“皇后娘娘，衛鈺到了。”

魏自明站在門外，剛剛跟衛鈺說話的語調現在變得平和恭敬了起來。

“進來吧。”

“是。”

兩側的宮人掀開門簾，魏自明弓著腰帶著衛鈺走了進去。

走了進去，衛鈺看著跪在地上行禮的魏自明，慢半拍的跟著跪了下去。

“你可好些了？”軟榻上的楚靈蘭看著一身太監長袍的衛鈺有些詫異，隨后又想起自己好像并未安排人給他合適的衣服穿。

“回皇后娘娘，草民好多了。”

“多謝皇后娘娘大恩大德，衛鈺沒齒難忘！”

他依舊匍匐在地，入了皇宮，雖不如往昔自在，可卻算給了他一條生路。

楚靈蘭的指尖輕點了幾下桌面，聲聲都似叩在衛鈺心間。

這幾日他不止一次的猜想過皇后娘娘會讓他在宮中做什么差事，可他想來想去，僅能想到宦臣一職。

再多的，他便想不到了，也不知道還有什么差事了。

“衛鈺，本宮也算救你一命。”

“你可愿，去宿衛司？”

宿衛司？那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