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曲生樓里觥籌交錯,女子的歡笑聲和男子舉杯暢飲聲相互交織著,譜寫了一段靡靡之音。
玲娘指尖的動作不停,琴弦隨著她的動作被撥響,悅耳的旋律充斥著整間屋子。
屋內,身著黑衫的男子雙目微閉,手指在桌面上隨著節奏點動著,似是聽的入了迷。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而后便傳來一道恭敬的聲音:“樓主,關逸求見。”
玲娘在聽到這句話后立馬以手覆在琴面上,正在拐音的旋律沒有任何預示的停了下來,男子微閉的眼眸睜開,眉頭輕蹙,有些不悅。
“讓他進來。”他抬手將茶杯端了起來。
“是。”
門人得了令,低垂著頭開了門,待關逸邁進了房門,又輕輕的將門關了起來。
男子背對著關逸,一頭柔順的烏發垂在身后,彰顯著主人用心的護養。
“樓主。”關逸抬手行禮,微彎了彎腰。
男子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他微微抬手,示意玲娘繼續:“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急促的節奏復爾響起,沒有任何預兆的開始澎湃洶涌起來。
“稟樓主,天衣無縫。”琴音踢踢踏踏的落在心上,關逸想起幾日前的夜晚,他守在潯州一直等,等到棋子帶著那顆頭顱來見自己。
他看著眼前閉著眼,臉上沒有一絲掙扎神色的頭顱,自己當時在想什么?
哦,對了,他想的是,終于斬了謝淮舟一臂了。
“嗯,既然事情已經辦完了,那刻棋在祁政那兒若無別的用處,便拔了吧。”男子淡漠的開口。
關逸微垂的頭不自覺的抬了起來,他輕聲道:“樓主,我們已經損失了一顆棋,他目前在祁政那,略有些用處。”
“你自己把握著。”
琴音拐了幾道彎,又開始舒緩了起來,婉約的音調漸漸停了下來,幾個小音后,屋內重歸平靜。
“好、好啊。”男子笑了起來,聲音爽朗,一下又一下的鼓著掌。
他沒壓著聲音,夸贊的話便從屋內傳了出去:“曲生樓的玲娘果然名不虛傳,甚好,此曲哪得幾回聞吶。”
玲娘站起身來行了行禮,她抬眼快速瞄了一下對面笑著的男子,而后又害羞的低下了頭:“公子謬贊。”
“再來一曲,今日我定不負春光,盡興而歸!”
“不知公子想聽什么?”玲娘又落了座,她的手輕撫過琴面。
男子的手臂撐在桌面上,又用手掌托著自己的臉頰,就這么直直的看向玲娘:“那便,來首你熟悉的,《開場》吧”
身后的關逸皺了皺眉,在不間斷的琴音中,他謹慎的開口:“樓主,謝淮舟…”
他的話未落,男子懶倦的開口:“聽聞國君近日來有意讓他回延洲,看來,我該進宮陪國君走走棋了。”
他部署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讓謝淮舟從延洲回了京洧,可不是讓虎又歸山的。
“可是樓主,您不是在國君面前,從不過問這些嗎?”關逸疑惑的開口。
坐著的黑衫男子輕笑出聲,一直以來,在外人看來他都是只懂聽曲兒摟細腰,虛度年華。
他確實只想如此,只不過他想要的,斷然不是像現在這樣,任人擺布。
他依舊托著臉,眼中盡是運籌帷幄:“關逸,你哥哥那兒如何了?”
關逸沒想到男子的話轉的那么快,可他也只能如實說:“還是老樣子,不過這段時日,他倒迷上了種地。”
“他倒是很有閑心。”
彎彎轉轉的琴音從玲娘的指縫里滑了出去,紅燭燃半,關逸早就走了,一曲閉,玲娘看著對面以手撐面、閉著眼睛呼吸均勻的男子,她站起身來輕手輕腳的吹熄了屋內的燭光。
門人見屋內熄了燈,暗暗想著今晚又得站到天明了。
黑暗里,玲娘緩步走上前,她輕聲說道:“樓主,請入塌安睡。”
男子依舊保持著姿勢,玲娘見他不理自己,以為他睡的熟了,她思量了一番,而后似下定決心般伸出雙手,準備將男子扶起來。
她知道這很越矩,樓主一向不喜人觸碰他。
她顫巍的手剛接觸到男子的手臂,卻被他猛地甩開,力道之大,讓玲娘措手不及,她重重的跌在地上,滿是狼狽。
“別碰我!”
黑暗中,壓抑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惶恐,細細聽來,還有些發抖。
男子瞬間清醒,他站起身來,待眼睛適應了黑暗,這才看清坐在地上的玲娘。
他緊抿著唇沒說話,可玲娘卻知道這是樓主生氣的信號,她有些緊張,卻發現樓主并未懲罰自己,而是轉身準備離開。
玲娘快速的站起身來,她剛想伸手拉住男子的衣袖,卻想起他的禁忌:“樓主,夜已深,我早早的便熄了燈,是否,與以前一樣?”
男子聞言,停下了腳步,他站了一會兒,幾息后,便往內間的軟塌走去。
是啊,他可是京洧有名的浪子,怎么會天未亮便出了曲生樓呢。
良宵已過半,可屋內人卻毫不珍惜,軟榻上的男子睡的有些不踏實,而塌下的美嬌娘,卻強撐著跪到了天際泛白。
更夫敲了幾經,晨曦從木窗透了進來,玲娘的膝蓋早已疼痛難言,她再也沒有精神跪的筆直,她用雙手撐在地面上,疲累的抬頭看了一眼床上俊柔的男子,而后又垂下頭。
她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還以為,她不一樣呢。
晨間雄雞幾鳴,男子登時睜了眼,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發昏的頭,待醒了醒神后,他轉頭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玲娘,女子青絲亂了幾分,她低垂著頭,鬢間的發簪也搖搖欲墜。
他冷漠的開口:“起來吧,收拾妥帖些。”
“是,多謝樓主。”
玲娘撐著腳踏站了起來,膝蓋酸軟的厲害,可她的身形愣是沒晃一步,她慢慢退至屏風后,對著銅鏡將頭上的珠釵全都卸了下來,烏發垂下,她拿起木梳梳好,又將身上的羅裙換成絲質寢衣。
收拾成剛剛起身的模樣后,玲娘這才對著門外將伺候自己的小蘭喚了進來。
小蘭進來又退下,再進來時,手中已然多了個銅盆及洗漱用品。
玲娘走到軟塌邊,她熟練的掀開羅帳坐了上去,調笑著對著塌上的男子說道:“公子,天兒可大亮了,快快起身梳洗,可別耽擱了奴家白日間的生意呢。”
羅帳里,悉悉簌簌的聲音響起,男子頂著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神,與玲娘說著極為親密的話:“有我還不夠嗎?白日間你便該好生歇著。”
玲娘輕笑出聲,沒再接話,羅帳翻起,男子起身下了塌,玲娘與小蘭伺候著男子梳洗更衣,半盞茶后,屋內陡然靜了下來。
玲娘一身白衣,她望著凌亂的床榻,突然間覺得有些累:“下去吧。”
“是,姑娘。”小蘭出了門,貼心的將房門關上。
玲娘上了塌躺下,眷戀的拉過錦被蓋住自己,貪婪的汲取榻上的溫度,好似這樣,便像他抱著她一般。
就像曾經在西朝時,他抱著受傷的她一樣,那是唯一一次,她躺在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