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消毒水的氣味越來越濃，刺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我扶著墻，感覺腳下的地磚在晃動。304病房的門就在眼前，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小雨？“奶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過身，看見她站在走廊盡頭，手里提著保溫桶。她的眼睛紅紅的，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疲憊。

“奶奶......“我的聲音在發抖，“我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我踉蹌了一下，眼前的畫面突然開始扭曲。我看見奶奶驚慌地朝我跑來，保溫桶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閃現：

我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妹妹坐在床邊給我剪劉海。她的手在發抖，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被子上。

我看見爸媽在走廊上和醫生說話，媽媽靠在爸爸肩上哭得渾身發抖。

我看見爺爺半夜起來，拿著剪刀站在我床前，卻只是輕輕整理我睡亂的頭發。

我看見奶奶把我最喜歡的兔子玩偶放進抽屜，一邊放一邊抹眼淚。

所有的畫面最終定格在一個場景：我站在鏡子前，鏡子里卻空無一人。

“小雨！小雨！“奶奶的聲音忽遠忽近。我感覺自己被扶住了，但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

“醫生！快叫醫生！“爺爺的聲音從病房里傳來，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慌亂。

我被扶到長椅上坐下，奶奶的手緊緊握著我的手。她的手很涼，還在發抖。“小雨，聽奶奶說，“她的聲音哽咽著，“你生病了，很嚴重的病......“

我感覺呼吸變得困難，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護士推著輪椅跑過來。

“病人需要立即做檢查！“護士的聲音很急，“她的情況很不穩定！“

我被扶上輪椅，意識開始模糊。最后的畫面，是奶奶蹲在地上撿起那個掉落的發夾，淚水滴在304的數字上。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病床上，手上插著輸液管。窗外的天已經黑了，病房里只開著一盞小夜燈。我轉過頭，看見妹妹趴在床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那個兔子玩偶。

我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記憶如潮水般退去，那些清晰的畫面又變得模糊起來。我閉上眼睛，感覺淚水從眼角滑落。

原來，我一直活在夢里。

原來，生病的人是我。

原來，那個被涂黑的臉，是我自己。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奶奶走了進來。她看見我醒了，眼睛一下子紅了?！靶∮?.....“她輕聲喚我，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奶奶走過來，輕輕握住我的手?！皠e怕，“她說，“奶奶在這里。“

我看著她布滿皺紋的臉，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那些半夜的咳嗽聲，不是爺爺的，是我的。那些被扔掉的“妹妹的東西“，其實是我的。那個總是半夜起來的爺爺，是在照顧我。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我看見床頭柜上擺著一個相框。照片里，我們全家都在笑，只有我的臉是模糊的。不是被涂黑的，而是因為，我從來沒能真正出現在那張照片里。

我閉上眼睛，感覺意識又開始模糊。耳邊傳來妹妹的啜泣聲，奶奶的安慰聲，還有遠處護士急促的腳步聲。

這個世界，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我，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

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似乎聽見妹妹的聲音：“姐，你要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