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民政局出來的第七天,沈驚寒的跑車停在安知夏打工的便利店門口時,玻璃門還沒被推開,就先聽見了里面“叮鈴鈴”的風鈴聲。少女穿著洗得發白的圍裙,正踮腳夠貨架頂層的速食面,發尾掃過貼著“第二件半價”的紅色價簽,像片不小心落進塵埃里的蝶翅。
“安知夏!”沈驚寒敲了敲玻璃,看著少女受驚似的回頭,眼里的光瞬間從“打工模式”切換成怯生生的疑惑,忍不住笑出聲,“下班了,姐帶你去‘見識世界’。”
安知夏解圍裙的手頓了頓:“可我今晚還有夜班……”
“辭了。”沈驚寒把一份文件晃到她面前,“你現在是‘沈氏文化基金’的特招生,以后只用負責讀書和玩。”陽光透過車窗照在文件封面上,燙金的logo映得少女瞳孔發亮。其實這基金是沈驚寒昨天連夜讓助理注冊的,名字土得掉渣,卻是她能想到最直接的方式——把這個總在便利店燈光下縮著肩膀的女孩,從“生存”的泥潭里撈出來。
車子駛離老舊街區時,安知夏始終把臉貼在車窗上。高樓大廈像被打翻的積木盒,玻璃幕墻反射著傍晚的霞光,她忽然指著遠處摩天輪驚呼:“沈小姐你看!那個好高……”話音未落又紅著臉縮回座位,“我、我以前只在課本插圖上見過。”
沈驚寒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她想起自己十八歲生日時,父親送的私人飛機駕駛體驗,而眼前這個和她同齡的女孩,連摩天輪都只在課本上見過。那些小說里輕飄飄的“貧困女主”標簽,此刻具象成少女袖口磨出的毛邊,和看見霓虹燈時小心翼翼藏起的驚艷。
“那叫‘星軌之輪’。”沈驚寒故意用輕快的語氣說,“等下帶你去坐,最高處能看見整個城市的夜景,比課本插圖清楚一萬倍。”
摩天輪升到頂點時,城市的燈火像突然被打翻的糖罐,嘩啦啦傾泄在腳下。安知夏攥著安全桿的手指慢慢松開,眼睛亮得像落進了整片星空。“沈小姐,你看那片燈海像不像……像撒了一地的糖紙?”她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雀躍,“我小時候撿過糖紙,洗干凈夾在書里,覺得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
沈驚寒從包里掏出個絲絨盒子。里面躺著條細巧的銀鏈,吊墜是片鏤空的糖紙造型,邊緣還刻著細小的“夏”字。“知道你舍不得買零食,”她把項鏈戴在少女頸間,指尖觸到她微涼的皮膚,“以后想看糖紙,不用再撿別人扔掉的了。”
安知夏摸著吊墜愣住了,摩天輪緩緩下降的失重感里,她突然小聲說:“其實……我以前覺得世界是灰的。”她低頭看著自己洗得發白的帆布鞋,“像便利店的地板,永遠擦不干凈。但現在覺得……”她抬起頭,城市的光映在她眼底,“像加了糖的冰汽水,冒泡泡的那種。”
下一站是美術館。沈驚寒特意選了印象派特展,莫奈的睡蓮在燈光下泛著柔波。安知夏站在畫前一動不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裙擺——那是沈驚寒硬塞給她的新裙子,淡藍色的棉布上繡著細碎的荷花。“原來真的有人能把夏天畫得這么軟。”她蹲下來看畫角的簽名,“莫奈……他也喜歡夏天嗎?”
“喜歡到愿意用一輩子畫它。”沈驚寒蹲在她身邊,看著畫布上跳躍的光,“你看這些顏色,不是簡單的綠和藍,是光透過葉子的樣子,是風拂過水面的樣子。美這個東西,不是只有花錢才能買到,而是要學會怎么看。”
離開美術館時,安知夏懷里多了本厚厚的畫冊。她走在沈驚寒身邊,腳步比來時輕快許多,偶爾會突然停下來,指著路邊花壇里的一朵小雛菊說:“沈小姐你看,這朵花的影子像不像剛才畫里的筆觸?”
深夜的小吃街煙火氣正濃。沈驚寒看著安知夏捧著糖畫轉圈圈,琥珀色的糖絲在路燈下拉出亮晶晶的弧線,突然想起那些漂浮的字幕——“男主和妹寶特甜”。去他的男主,此刻身邊這個眼睛里盛著糖畫光芒的少女,才是她想守護的“妹寶”。
“給你!”安知夏舉著只糖絲做的蝴蝶跑過來,小心翼翼地遞到她面前,“老板說我是今天第一個自己轉出鍋底龍的客人,多送了我一只蝴蝶。”糖蝴蝶的翅膀上還沾著亮晶晶的糖霜,在夜風里微微顫動。
沈驚寒接過糖畫,指尖觸到少女指尖的溫度。遠處的摩天輪還在轉,把城市的光碎成一片片糖紙,鋪在她們腳下的路上。她忽然明白,帶她見識世界的美好,從來不是把昂貴的東西堆到她面前,而是讓她相信,自己值得被這世界的光溫柔相待——就像此刻,少女眼里的光,比任何美術館的藏品都更耀眼。
“走,”沈驚寒勾住她的肩膀,往燈火更盛的地方走去,“姐再帶你去吃會冒仙氣的冰淇淋,讓你看看這世界還有多少‘糖紙’沒撿呢。”
夜風裹著糖畫的甜香,把兩個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長。安知夏低頭看著手里的畫冊,又看看沈驚寒手腕上晃蕩的糖蝴蝶,忽然輕輕笑了。原來世界不是灰的,是撒了一地碎光的糖紙,只要有人愿意陪你彎下腰,就能撿起屬于自己的那一片亮。而她知道,從沈驚寒牽起她手去改名的那天起,她的夏天,就已經開始冒泡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