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鳥拱巢,按耐不住天空的誘惑,斑蛙鼓叫,陶醉于盛夏的果實。
瓢一勺古老的運河水,澆淡一身的疲累。運船浮行,承載悠悠,映憶千年的盛唐;布谷啼鳴,落日余暉,雕畫星空的序幕。
仰游于大河之上,自由于心間,微笑面露,唯此時,方懂夏天。
……
微擺著腳上的淤泥,大河邊,一塊溫熱的青條石上,坐著一名光膀少年,濕漉漉的黑發上流下一道道水痕,經黝黑健碩的身板,浸在同是濕漉的棕色三角內褲上。
少年手中拿著一串鏈牌,看著鏈牌上烙印的一個“牛”字圖騰,少年陷入了沉思。
英俊帥氣的面孔上,流露出久遠的深情,水晶般透亮的雙眼,附著晶瑩的淚珠,在棱角分明的臉頰上悄悄滑下。
“一轉眼五年了,我會去完成的!”
少年堅信地說出。
五年前的深冬,一個雞鳴起舞滿是霧氣的清晨,一名十二歲大的少年,頂著一頭的霧水,呼喘著可見的白氣,奔跑在一段近似冰結的泊油路上,他身后不遠處,跟隨著一群同齡大小的隊友,尾后是一輛老的嘎吱嘎吱作響的自行車。
那天男孩跑的很快,那天步出三十米就難辨方向,也就是那天,在伊山路一個偏陡的下坡路段,一聲長長的貨車急剎聲驚醒四方,隨后就聽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那種聲音,像穿破霧氣的利箭,狠狠地刺在后方教練的心里。
慌了神的教練,立馬跳下破吱作響的車子,拼了命地往前跑去,在貨車甩尾的路面上,浸染著一條醒目門長的血印,血印旁,是一個下身滿是鮮血已經昏厥了的少年……
當天晚上,央臺的新聞聯播正播報著全國天氣,一位神情凝重動作慌忙的婦人,領著一個身體微抖的男孩,急匆匆地往醫院趕去。
在醫院二樓的重癥觀察室,一間透過玻璃門隔著的室內,一個被氧氣罩附著的男孩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身旁的滴答聲不停地響起,這讓剛來的男孩感到非常不安,從小到大,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儀器。
伸出米黃藏藍相間的毛線手套,擦著被冷氣霧化的玻璃,望著病床上躺著的少年,直到此刻,男孩還是沒能控制住身體的抖動,那怕是提前做了心里準備。
走廊間,站坐著神情沉重的大人們,有七八人左右,有的是男孩見過的,有的沒有,在沒見過的人里,有兩位給男孩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位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顫抖的雙手面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老人伸出近似枯樹枝般的右手,擦抹著一次又一次流出的眼淚,低吟的沙啞聲顯得格外的凄涼。另一位是坐在角落邊三十出頭的男子,一副鏡腿斷裂,鏡面裂紋明顯的眼鏡,架在半邊紫紅浮腫的臉上,時不時的,那浮腫的一面,男子自己都會狠狠地扇上一巴掌。
男孩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心情沉重一言不語的大人們,慢慢地,他低下了頭,就在男孩低下頭的那一刻,那原是滴答的聲音,像尖銳的鳴笛,刺痛在場的每一個人,男孩傻眼地抬頭望去,此刻的他呆若木雞,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即使他外公三年前過世時,他還有聲有笑地跟著幾個小親戚玩的不亦樂乎,可眼前的沖擊力,使得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無助的男孩呆愣在原地,他不敢確信眼睛看到的一切,仿佛像一場夢境,顯得不那么真實。昨天還好好地一起談及夢想的同年發小,今天,在這一刻,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他了…
“我要像我大伯家的二哥,將來長大了,也能參加我們省的運動會,也要得第一!”
“行,你能行!”
戴著一串烙著牛字鋁牌的項鏈,男孩哈哈地大笑起來,這是發小剛送給他的。
“你跟我一起跑吧,這樣我們倆也有個伴!”
“我啊,我不行,我喜歡睡懶覺。哈哈!”
“懶覺有什么好睡的,跑步多有意思。”
“我懶,起不來的,哈哈!”
“你要是不去,那你把鏈牌子還給我,哈哈哈!”
“戴上了就是屬于我的了,你休想再拿回去!哈哈!”
“…哈哈…”
“…哈哈哈…”
那天晚上,他倆笑的別提多開心,仿佛屋外寒冷刺骨的西北風,也變得暖和起來。
……
戴上了就是屬于我的了…
我知道那天,你孤孤苦伶仃的一個人,躺在若大的病床上,撐著一口氣是在用力的等我。
我知道…那天的你……一定…一定很疼吧…
那天…我知道你…你是不想看我低頭難過…我知道的…
一切我是知道的…
暮色里,大河邊上,男孩哽咽地自言自語,淚水像滑落大地的流星,滴打在溫和的青條石上。
許久之后,男孩平復些自己的情緒,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鏈牌。
“我一定會帶你去的,相信我!”
繁星點點,明月懸空。
男孩起身后,深深地呼吸著河邊的空氣,沁人身心的草香里,蘊藏著一種呵護靈魂的氣息,像遠古大地的母親,在悄悄地撫慰著另一顆孤獨的心靈。
調整好與往日平常的生活狀態,男孩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去。
這個眼前往家里走去的男孩,他的名字叫范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