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沈微像是生活在一個泡沫中，表面平靜，內心卻波濤洶涌。那條匿名短信像幽靈般纏繞著她，無論工作或生活，那些文字都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為什么蘇小茉會有你家的鑰匙？“
這個問題太過荒謬，以至于她不敢直接向陸遠詢問。萬一真相并非如此，豈不是顯得她又在猜疑丈夫？但如果不問，這疑問就會像毒藥般慢慢侵蝕她的信任和理智。
周三下午，沈微提前離開建筑事務所，驅車前往X大藝術學院。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確定此行的目的。或許只是想看看蘇小茉的日常生活，或許是想從學校找到更多關于這個女孩的信息。
校園里，初秋的風吹拂著梧桐樹，金黃的葉子隨風飄落。沈微站在藝術學院的主樓前，恍如隔世。十二年前，她也是這樣背著畫夾，穿梭在這些建筑之間。只是那時有蘇明陪在身邊，而現在，她是為了蘇明的妹妹而來。
“沈阿姨？“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沈微轉身，看到蘇小茉站在那里，懷里抱著幾本厚重的藝術冊，臉上寫滿驚訝。
“你怎么會在這里？“蘇小茉問，眼中既有驚喜又有一絲不安。
沈微勉強笑了笑，“我正好來學校辦點事，想起你在這里上學，就過來看看。“謊言說出口的感覺很奇怪，但她還沒準備好坦白自己的疑慮。
“太巧了！我剛下課。“蘇小茉的笑容燦爛起來，“要喝點什么嗎？學生中心新開了家咖啡館，環境不錯。“
沈微點點頭，跟著蘇小茉穿過校園。途中，她注意到幾個學生向蘇小茉打招呼，關系似乎不錯。這個觀察多少緩解了她的一些擔憂——至少蘇小茉在學校有正常的社交生活，而不是完全沉浸在對哥哥和她的執念中。
咖啡館坐落在一棟現代風格的玻璃建筑內，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照亮了木質桌椅和綠植。兩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你最近還好嗎？“沈微問，觀察著女孩的表情。
蘇小茉低頭攪動著咖啡，“挺好的。這學期課業有點重，但我喜歡設計，所以不覺得累。“她停頓了一下，抬起頭，“沈阿姨，我能問個問題嗎？“
沈微點頭，心中警覺。
“您為什么真的來找我？我知道不會這么巧合。“蘇小茉的眼神直接而坦誠，“是因為我太冒昧地提出想去您家做客嗎？如果是的話，我很抱歉，我不該那樣強求。“
沈微沒想到女孩如此敏銳。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部分坦誠：“我收到了一條奇怪的匿名短信，關于你和陸遠。“
蘇小茉的表情從疑惑轉為震驚，“什么短信？“
“有人暗示......“沈微斟酌著用詞，“暗示你和陸遠的關系不只是資助與被資助。甚至說你有我們家的鑰匙。“
“什么？“蘇小茉驚訝地瞪大眼睛，“這太荒謬了！我和陸叔叔除了偶爾見面聊聊我的學業，從沒有任何越界的行為。至于鑰匙......“她搖搖頭，表情變得嚴肅，“沈阿姨，我發誓，我從未去過你們家，更不可能有鑰匙。“
沈微注視著女孩的眼睛，那雙與蘇明相似的眼睛，此刻充滿了震驚和委屈。直覺告訴她，蘇小茉沒有說謊。
“你有想過是誰發的這種信息嗎？“沈微問。
蘇小茉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臉色變了，“會不會是......“她猶豫著，似乎在權衡要不要說出口。
“是什么？“
“林晨。“蘇小茉低聲說出一個名字，“他是我大二時認識的學長，我們交往了幾個月，后來分手了。他...有點偏執，分手后一直糾纏我，直到我告訴他有長輩在關心我。“
“你提到了陸遠？“
蘇小茉點點頭，“我只說有位長輩在資助我學業，是我哥哥朋友的丈夫。我沒提姓名，但他可能私下調查過。林晨這個人...很會查資料，也很擅長操縱別人的情緒。“
沈微若有所思。這個解釋聽起來合理，也解釋了為什么那條信息來得如此突然且惡意十足。
“你能告訴我更多關于林晨的事嗎？“
蘇小茉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們是在設計比賽中認識的。一開始他很體貼，后來才發現他控制欲極強，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他會查我的手機，跟蹤我的行程，甚至干涉我的交友。分手后，他一度每天給我發幾十條信息，在我住處樓下等我。“
“你報警了嗎？“沈微關切地問。
“沒有證據證明他有惡意。“蘇小茉苦笑，“他很聰明，從不留下把柄。最近半年他消停了，我以為他已經放棄，沒想到......“
沈微沉思著。如果真是這個林晨搞的鬼，那就說得通了。一個被拒絕的偏執男友，通過破壞她與陸遠的關系來報復蘇小茉，這樣的情況并不少見。
“我需要你的幫助。“沈微突然說，“如果是林晨發的信息，他很可能還會有后續行動。我們得找到證據。“
蘇小茉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會配合。實際上......“她遲疑了一下，“林晨最近又開始在我常去的地方出現。上周在圖書館，前天在咖啡廳，雖然他假裝偶遇，但我能感覺到他是刻意的。“
“你有他的照片嗎？“
蘇小茉翻找手機相冊，找出一張照片給沈微看。照片中是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男子，濃眉大眼，嘴角帶著自信的微笑。乍看之下，人畜無害，但仔細觀察，那雙眼睛中透露出某種銳利和算計。
沈微保存了照片，“從現在開始，如果他聯系你或出現在你周圍，記錄下來。不要打草驚蛇，但也提高警惕。“
蘇小茉感激地看著她，“謝謝您，沈阿姨。我還擔心您會相信那些謠言。“
“信任需要驗證。“沈微溫和卻堅定地說，“我相信你和陸遠的清白，但也需要找到真相，不僅為了我的安心，也是為了你的安全。“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約定保持聯系，隨時分享新情況。離開咖啡館時，蘇小茉猶豫了一下，然后輕聲說：“沈阿姨，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什么事？“
“我哥哥......“蘇小茉的眼中泛起淚光，“他最后有沒有痛苦？醫生只告訴我是瞬間的事，但我總擔心他受了很多苦。“
沈微感到心口一陣絞痛。這個問題太沉重，也太私人，但面對蘇小茉期待的眼神，她無法回避。
“我不在現場。“沈微輕聲說，“但警方告訴我，撞擊點在太陽穴，他應該沒有感覺到多少痛苦就失去了意識。“她頓了頓，“醫院讓我見了最后一面...他看起來很平靜，像是睡著了。“
蘇小茉低下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沈微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輕輕擁抱了她。這個擁抱短暫而克制，卻充滿了對共同失去的人的懷念。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蘇小茉擦干眼淚，勉強笑了笑，“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問任何人這個問題。“
沈微點點頭，理解女孩的感受。失去至親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告別蘇小茉后，沈微沒有立即回家。她驅車來到城市另一端的一家心理咨詢中心，推開了熟悉的玻璃門。
“沒預約就來，一定是有急事。“張玲放下手中的文件，關切地看著多年好友。
“需要你的專業建議。“沈微坐下來，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玲，包括蘇小茉的出現、匿名短信，以及今天得知的前男友林晨的情況。
張玲靜靜聽完，沉思片刻，“從心理學角度，蘇小茉對你的執著追尋確實有些不尋常，但也不完全出乎意料。失去唯一親人的青少年，常常會尋找替代性依戀對象。而你，作為她哥哥深愛的人，自然成為了理想人選。“
“你認為她對我的感情是健康的嗎？“
張玲謹慎地選擇著用詞，“目前來看，她的行為還在可接受范圍內。但需要警惕的是，這種依戀如果發展為強迫性的需求，可能會變得不健康。至于那個林晨......“
“你覺得可能是他發的信息？“
“符合跟蹤騷擾者的典型模式。“張玲點點頭，“他們常常試圖孤立受害者，破壞其支持系統。破壞你和陸遠的婚姻，同時也切斷了蘇小茉的支持來源，一箭雙雕。“
沈微嘆了口氣，“那我該怎么辦？“
“收集證據，但不要直接對質。這類人往往在被揭穿后會變本加厲。“張玲建議道，“同時，和陸遠保持溝通的透明度。秘密越多，裂縫就越大。“
沈微點頭表示理解。確實，如果她把這件事藏著掖著，反而會中了匿名信息發送者的圈套。
“關于蘇小茉，“張玲繼續說，“保持適度關心但也設立明確界限。她需要建立自己的支持系統和身份認同，而不是活在哥哥和你的影子里。“
離開咨詢中心時，天已經黑了。沈微坐在車里，看著手機上陸遠發來的信息：“晚飯想吃什么？我在超市。“
如此平常的一句話，卻讓她感到莫名溫暖。生活中的小確幸，往往在風浪來臨時才顯得格外珍貴。
她回復：“什么都行，你決定吧。我還有半小時到家。“然后猶豫了一下，又添了一句：“我愛你。“
手機很快震動起來，陸遠打來電話。“發生什么事了？“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你很少在短信里說這三個字。“
沈微笑了，“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說。“
電話那頭，陸遠輕笑了一聲，“我也愛你。路上小心，等你回來一起吃飯。“
掛斷電話，沈微啟動車子。城市的夜景在車窗外流動，霓虹燈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斑駁的倒影。她不知道前方還有什么等待著她，但此刻，她決定珍惜當下的平靜，面對即將到來的風暴。
回家路上，一條新的短信突然出現在她的手機上，依然是那個陌生號碼：
“查到真相了嗎？還是選擇繼續自欺欺人？鑰匙的事只是開始，你丈夫和那女孩之間的秘密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不信？去問問她的項鏈從哪來的。“
沈微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這一次，信息更加具體，似乎發送者對蘇小茉的了解遠超想象。
項鏈？什么項鏈？
沈微回想著與蘇小茉見面的場景，突然記起女孩脖子上確實戴著一條精致的銀鏈，墜著一個小巧的櫻花吊墜。當時她沒有多想，現在看來，或許另有隱情。
她深吸一口氣，調轉車頭。有些真相，是時候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