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他能不那么愛我,我的心是不是就不會那么痛?
窗外的天灰濛濛的,連綿不斷的細雨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嘀嗒嘀嗒地敲打在醫院的玻璃窗上,聲音清脆卻又透著一種莫名的寂寥。
病房內的燈光柔和,潔白的墻面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仿佛這里與人間所有的溫熱與喧囂都隔絕開來。
周南煙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眼眸深陷,睫毛低垂,像是一朵被雨水打濕后即將枯萎的白色茉莉。
這間病房,她已經住了將近兩年。
桌面空無一物,沒有探病的親戚朋友,沒有鮮花果籃,沒有色彩明亮的卡片或祝福的字條。
就像她的生活一樣,干凈、寂靜、無聲無息。
她本可以不這樣的。
若是在幾年前,她還是那個雖然安靜卻又熱烈的女孩,有著亮晶晶的夢想和一群愿意陪伴她的朋友。
可現在,她僅僅只是想要舉起手臂,都成了一種奢望。
醫生說,她的病程進入了末期階段。
肌肉慢慢萎縮,吞咽困難,終于在兩個月前,她不得不接受胃造口喂養,從此告別所有能夠用味覺感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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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忽然被推開。
門軸的聲音驚動了她,周南煙微微側了一下視線,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穿著碎花洋裝走了進來。
是向暖風。
那個在她人生還尚有光亮的時候,就始終陪在她身邊的朋友。
“煙煙,今天感覺怎么樣?”向暖風輕聲問,語氣里滿是關切與溫柔。
她將右耳靠近周南煙的嘴邊,熟練地捕捉那微弱如風的聲音。
“還好。”周南煙用氣音回應,嘴唇幾乎無法動彈,但她努力地讓那句話清楚。
每天的問候幾乎一模一樣,卻從未讓彼此厭倦。
只是今天不同,向暖風的身后,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楚修野。
那是她的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他們的關系親密,卻始終止步于“朋友”二字。
有人說他們之間有過什么刻骨銘心的愛戀,也有人傳他們早就因情反目,但實情卻只有他們三人清楚——純粹,簡單,干凈得像是一段無聲的長河,只為陪伴而存在。
“小煙,阿姨又來問我們妳的情況了,還是照舊不告訴他們?”楚修野率先開口,語氣平靜,眼神里卻有著一絲難以言明的無奈。
周南煙慢慢地點了點頭。
她從未想過要讓自己的父母知道這一切。
她不愿他們承受這樣的痛苦,不愿讓他們在無能為力中日夜煎熬。
“她是個瘋子。”她曾這樣對向暖風說過自己的母親,
“一旦知道了,她會像撕裂自己一樣撕裂我?!?/p>
所以,她寧愿孤身承受。
楚修野拉了把椅子給向暖風,自己則站在一旁,雙手插在口袋里,像是努力抑制著什么。
“煙煙,他快回來了。”向暖風突然道,語氣溫柔中帶著一絲試探。
周南煙心頭一震。
她當然知道“他”是誰。
那個四年前被她逼去國外深造的少年——江調。
他曾經溫柔地牽著她的手說:“等我回來,我們就一起去看海,好不好?”
她說好。
然后就躲起來,再也沒見過他。
“他在國外過得很苦?!毕蚺L繼續說,“學業很重,打工也很辛苦,身邊沒有朋友,沒有人可以傾訴。他唯一的支撐,就是你?!?/p>
楚修野跟著補充:“如果你走了,他該怎么辦?”
房間里陷入長久的沉默。
雨聲依舊在窗外演奏著一曲哀傷的奏鳴曲。
周南煙的喉頭動了動,費盡全身力氣才吐出一句話:“別……讓他知道?!?/p>
“周南煙!”向暖風的聲音陡然拔高,眼眶有些泛紅,
“他有權知道!你不能剝奪他知道這件事的權利!”
“對?!背抟耙搽y得嚴肅起來,
“你總說他太好了,你配不上他,你不想拖累他——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想不想被你這樣排除在外?你愛他,卻也殘忍到不讓他知道你快死了?!?/p>
周南煙眼神微顫,淚水終于從眼角滑落。
她當然想他。
日日夜夜,夢里都是他的身影。他們在操場奔跑,他在她耳邊念著發音奇怪的英文單字,她靠在他肩頭小聲偷笑。
那些青春的片段早就融進了她的血肉里。
可是她怎么忍心讓他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骨瘦如柴、不能言語、不能行走、甚至連呼吸都需要幫助。
“他會恨我?!彼f,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恨我耽誤了他這么多年?!?/p>
“他只會恨你現在什么都不告訴他?!背抟奥曇羲粏 ?/p>
向暖風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指,“煙煙,你還有時間。我們可以安排他來見你,哪怕只有一次?!?/p>
周南煙閉上了眼。
那句詞突然浮現在腦?!?/p>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愿?!保ā恫匪阕?答施》)
她曾無數次在心中默念這句話,說服自己,如果注定今生不能與他長久,那不如將愛深埋,留待來世再續。
而現在,她竟開始動搖了。
那是愛最無力卻最堅定的反抗。
她還能見他一面嗎?
能不能在最后,親口跟他說一句,“我很想你”?
向暖風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替她擦去淚痕,起身道:“明天我再來找妳?!?/p>
楚修野跟著轉身,走到門邊,回頭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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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又恢復了寂靜。
雨聲更加密集,哀傷的節奏一如既往地在空氣中回蕩。
周南煙慢慢睜開眼,看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天色,喃喃自語,聲音幾近于無。
“江調……對不起?!?/p>
而那個名字,在風中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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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漸凍癥的詳細資料皆來源于網絡與人工智慧,如有疏漏請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