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那個夏天,蟬鳴在小鎮的上空此起彼伏。我,小沛,就在這樣一個悶熱的午后,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這個世界。媽媽甚至來不及趕到醫院,只能在家中,由一位赤腳大夫匆匆將我帶到人間,而那一場接生,花費了爸爸辛苦攢下的10元錢。
我家住在煤礦家屬院,那是一個被煤灰染得有些灰暗的地方。爸爸原本是煤礦上的電工,每天早出晚歸,回來時總是帶著一身洗不掉的煤渣味。媽媽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婦,操持著家里的大小事務。在我上面,還有一個大我兩歲的姐姐,阿嬌。
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我的出生并沒有給這個家帶來多少喜悅。爺爺家的人,在得知又是一個女孩后,眼神里滿是失望。媽媽因為外公外婆年紀太大,無法得到他們的幫襯,只能獨自在這個略顯冷漠的家庭里,拉扯著我和姐姐。
小時候,我和姐姐雖然相互關愛,但小孩子之間難免有些摩擦,時不時就會因為一些小事打架。有一次,為了爭搶一個破舊的布娃娃,我倆互不相讓,扭打在一起。我死死拽著娃娃的胳膊,姐姐也不甘示弱,用力拉扯著娃娃的身子。混亂中,娃娃的胳膊被扯掉了,我倆都愣住了,隨后又開始互相指責。媽媽聽到動靜趕來,看著地上壞掉的娃娃和哭鬧的我們,無奈地嘆了口氣,耐心地教導我們要互相友愛。
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漸漸明白彼此的重要性。阿嬌是個懂事的孩子,總是在生活中照顧我。她會在我被同學欺負時挺身而出,也會在我學習遇到困難時耐心輔導。記得有一次,媽媽買了幾個蘋果,姐姐把最大最紅的那個遞給我,笑著說:“小沛,你吃,姐姐不喜歡吃蘋果。”可我分明看到她偷偷舔著嘴唇,眼睛里滿是對蘋果的渴望。
小時候,我印象里的爸爸總是很忙碌,每次回家都帶著一身疲憊。直到有一天,那是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一個普通的傍晚,卻成了我們全家最驚心動魄的時刻。
那天,爸爸像往常一樣下井工作。礦井里突然發生爆破事故,意外來得猝不及防。爸爸躲避不及,被爆破的沖擊力波及,眼睛受了重傷。消息傳到家屬院,媽媽聽到后,整個人都晃了一下,差點站不穩,她心急如焚,拉著我和姐姐就往礦上沖。
到了礦井口,現場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呼喊聲和哭叫聲。媽媽緊緊地拽著我和姐姐,眼睛死死地盯著井口,嘴里不停地念叨著爸爸的名字,聲音都帶著顫抖。每一秒都無比漫長,時間仿佛凝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救援人員終于把爸爸抬了出來。他滿臉是血,眼睛被簡易包扎著,整個人虛弱極了。媽媽看到這一幕,眼淚瞬間決堤,我和姐姐也嚇得大哭起來。
爸爸被緊急送往醫院,醫生說他的眼睛傷勢嚴重,需要立刻手術,而且術后恢復情況也不容樂觀,有可能會失明。聽到這個消息,媽媽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那幾天,媽媽日夜守在爸爸病床前,眼睛里滿是擔憂和無助。我和姐姐雖然年幼,但也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只能乖乖地待在醫院,不敢吵鬧。
好在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康復治療。爸爸每天都要忍受著眼睛的疼痛和各種治療的痛苦,但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他總是安慰我們說,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在家人的悉心照料和爸爸頑強的意志下,他的眼睛逐漸有了好轉。慢慢地,爸爸能看清一些東西了,我們全家都松了一口氣。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和姐姐到了上學的年紀。家里的經濟條件并不好,為了供我們讀書,爸爸更加拼命地工作。他常常在煤礦里加班到很晚,回來時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而媽媽,為了能多掙些錢補貼家用,狠下心買了一輛三輪車,開始了載客生涯。
每天天還沒亮,媽媽就出門了,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她騎著三輪車招攬乘客的身影。不管是烈日炎炎,還是寒風凜冽,媽媽從不退縮。有一回下著大雨,路面泥濘不堪,媽媽很晚才回家,整個人被雨水淋得濕透,凍得嘴唇發紫。可她一進家門,顧不上換衣服,就先問我和姐姐有沒有吃飯,作業做完了沒。
有一天,姐姐放假,想著幫媽媽分擔,便跟著媽媽一起出車。就在她們拉著一位乘客行駛在街道上時,突然看到前方有交警在查車。媽媽心里一緊,她知道自己的三輪車手續可能不全,要是被查到,罰款不說,還可能會扣車,這可是家里重要的收入來源。
慌亂之中,媽媽來不及多想,直接猛踩油門加速逃離。三輪車瞬間沖了出去,速度之快讓車里的姐姐和乘客都驚恐萬分。姐姐緊緊抓住車欄,可由于車速太快,一個急轉彎時,她的身體被甩向一邊,半個身子都懸在了車外,險些被甩出車外。
媽媽從后視鏡里看到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她不敢停車,只能一邊大聲喊著讓姐姐抓好,一邊繼續拼命往前沖。好在那條街道路況復雜,媽媽對這里又十分熟悉,七拐八拐之后,終于成功躲過了交警的追查。
停下車后,媽媽臉色蒼白,手還在不停地顫抖。她趕緊跑到車后,一把抱住姐姐,聲音帶著哭腔:“閨女,你沒事吧?都怪媽媽,差點把你弄丟了。”姐姐雖然也嚇得不輕,但還是強裝鎮定地安慰媽媽:“媽,我沒事,你別擔心。”經過這一遭,媽媽和姐姐都心有余悸,但生活的重擔讓媽媽沒有太多時間去感慨,稍作休息后,又繼續踏上了載客的路。
在學校里,我和姐姐都很努力。我們知道,只有通過讀書,才能改變我們的命運。阿嬌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她總是鼓勵我要好好學習。每當我遇到難題時,她總是耐心地給我講解,直到我完全明白為止。
然而,生活總是充滿了坎坷。在我上初中的時候,爸爸所在的煤礦效益越來越差,微薄的收入難以支撐家庭的開支,更別說供我和姐姐未來上大學了。經過深思熟慮,爸爸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辦理停薪留職,去私人煤礦做電工。
爸爸離開家的那天,我們全家都去送他。他背著一個破舊的行囊,眼神里卻滿是堅定。他摸了摸我和姐姐的頭,說道:“閨女們,好好讀書,爸出去給你們掙學費,等你們都考上大學,咱家就有盼頭了。”看著爸爸遠去的背影,媽媽忍不住紅了眼眶,我和姐姐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私人煤礦的工作環境遠比爸爸想象的惡劣,安全設施也不完善。但爸爸為了能多掙些錢,咬牙堅持著。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跟著工友們下井,在昏暗的礦道里仔細檢查電路。有一次,煤礦的電路突發故障,整個礦井陷入一片黑暗,礦工們頓時慌亂起來。爸爸臨危不亂,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和過硬的技術,迅速排查出問題所在,經過幾個小時的搶修,終于恢復了供電,避免了一場可能發生的危險。
在爸爸外出打工的日子里,媽媽依舊每天騎著三輪車拉客。她起早貪黑,省吃儉用,把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而我和姐姐也更加懂事,不僅在學習上更加努力,還主動承擔起更多的家務,減輕媽媽的負擔。
終于,姐姐迎來了高考,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一所高費大學。當姐姐拿著錄取通知書回家時,全家人既高興又憂愁。高興的是姐姐考上了大學,憂愁的是那高昂的學費。爸爸看著錄取通知書,沉默了許久,然后堅定地說:“閨女,只要你想去,爸就供你,咱不能因為錢耽誤了你的前途。”為了湊齊姐姐的學費,爸爸向工友借了不少錢,媽媽也更加拼命地拉客。
兩年后,我也迎來了高考。考試結束后,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放榜那天,我懷著緊張的心情查詢成績,發現自己也考上了一所高費大學。拿著錄取通知書,我心里滿是愧疚和糾結,覺得自己給家里添了沉重的負擔。回到家,我低著頭,把通知書遞給爸爸,聲音帶著哭腔:“爸,我也考上了高費大學,這可怎么辦,家里已經為姐姐花了那么多錢……”爸爸接過通知書,看了看,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我,說:“閨女,別想那么多,你考上了就是咱家的驕傲。爸相信讀書能改變命運,只要你們姐妹倆有出息,再苦再累都值得。咱接著想辦法湊錢,你就安心準備上學。”那一刻,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心中滿是對爸爸的感激和對未來的憧憬。
在大學里,我和姐姐都一邊努力學習,一邊勤工儉學。我們做過家教,發過傳單,當過服務員。雖然生活很辛苦,但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我們知道,我們肩負著家人的期望,不能讓他們失望。
大學四年很快就過去了,我和姐姐都順利地畢業了。我們都找到了不錯的工作,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我們努力工作,不斷提升自己的能力,收入也逐漸提高。
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爸媽看著我們穩定下來,心中滿是欣慰。終于有一天,爸媽拿出了他們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的所有積蓄,我和姐姐也把上班以來存下的積蓄貢獻出來,一家人齊心協力,在城里買下了一套房子。當拿到新房鑰匙的那一刻,我們一家人緊緊相擁,眼中滿是幸福的淚水。
回想起曾經在小鎮煤礦家屬院的艱苦歲月,那些為學費發愁的日子,還有媽媽跑三輪車的驚險經歷,都成為了過去。如今,我們終于有了一個像樣的家,這是我們一家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有更多的困難和挑戰等著我們。但我相信,只要我們一家人團結一心,就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們前進的腳步。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有著彼此的愛和支持,這就是我們最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