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除了上班完成正常的工作,去醫院輸液成為我的業余生活。并不全都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真的弱到離不開醫院,而是在那里我有了自己的牽掛,照顧那個被我認定的親人般的老爺爺成為我自覺的行為。從我們相處的細節中,我似乎也看到老人家對我的信任和依賴。
約定好的第二天,我到醫院時,老人已經在醫院的大門口張望了一會兒,見到我,他的精神頭似乎也好了許多。他主動挽起我的手臂,我們就那樣肩并肩的走向了門診樓的輸液室,一路上老人的腳步不緊不慢,似乎因我的陪伴,腳步從容了許多,他自然將自己的輸液單及所需的東西都遞給了我,目光中的信任讓我覺得自己很有價值。我就忙里忙外的跑了一陣,看著他的點滴正常的開始滴入手臂,我和他說去辦理自己的輸液,得到他的允許后我坦然離開,臨走時,還囑咐他千萬不要亂動,就在原地等我,他乖乖的點點頭,目送我消失在走廊上,那種目送讓我覺得好溫暖。
很快,我提著自己的輸液袋來到他的身邊,然后坐在他的身邊,用手輕輕拍拍他的大腿,夸獎他很聽話,他笑笑,安然的將一只手放在我的手里,然后竟然將頭輕輕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了起來。那一刻我覺得他很像我的姥姥,用姥姥那樣的目光望著我,用姥姥對我的方式和我相處,這一切讓我的心熱了起來,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拋棄他,只要他還需要我。我就像自己就是姥姥,而他就是兒時的我一樣,輕輕的看著他,感受著他的呼吸,感受著他的溫度,感覺他的心跳和他一切的細微愿望,我不時的在他清醒時問他是否口渴?是否需要去衛生間?或者是否餓了?想吃些什么?我們就很正常的在一問一答中度過充滿關愛的時光,而我在那個時光中覺得自己就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甚至就是他自己,看著他的安逸,滿足他的要求,幫他喂水,或者給他買飯,喂飯,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恍如在家,而不是在一個與疾病相關的醫院中??赡苁且驗槎寄苷业较胍獮樗龅氖虑?,時間過的很快,我們兩個人都先后完成了一天的輸液治療,可我們都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我征求了他的意見,扶著他在醫院的花園里散了步,曬了些太陽后,才告訴他我下午有很多工作要去完成,他雖然眼睛里充滿了不舍,但他卻主動向醫院門口的方向走去。我們就在那里完成了頭天分離前的程序,我為他叫了車,看他上了車,車開啟的時候,我目送他離開,那個回頭的張望成為我繼續來醫院的邀請函,雖然我的輸液已經完成,我并沒有告訴他,我真的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度過在醫院輸液的單調時間。
我還是像往常一樣來到了醫院,他還站在老位置等我,手里多了一瓶水,當我伸手接過來時,才發現那瓶子還很熱,他說讓我不要總喝飲料和冷水,這水是他來時特意為我調制的蜂蜜柚子茶,用瓶子灌好帶來讓我嘗一下,如果覺得好,以后就會經常給我帶來。我感動極了,除了姥姥還沒有人這樣關心和照顧我的生活,看來我把這個老人當自己的親人時,他同時也讓我成為了他心中一個重要的人。那天看我沒有打針,他并沒有多問我什么,而是和我聊起了家常,問了許多我的家庭情況,在他面前我毫無遮攔的講了自己的經歷,他聽得很仔細,尤其是我講到那些和姥姥之間的相處時,他動情的握住我的手,久久的沒有松開。中午到了,他卻沒有半點兒想要吃飯的意思,我問他時,他說還不餓,要我再忍忍,一會兒讓我帶他去吃他最近特別想吃的一種面條。我點頭接受,輸完液,他建議我們步行到那里,我就攙扶著他按照他所指引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進入那個門臉不大的小面館,我把他安置在靠窗的座位上,問清楚他想吃的面后叫來服務員,他點了西紅柿雞蛋面,我也隨著他的口味要了一碗同樣的面,吃完面我悄悄去結了帳,可那個掌柜的卻一分錢也沒收,而是告訴我帳已經付過了,這讓我有些驚訝,我一直都沒有離開老人半步,這怎么可能?可老板卻堅持說沒錯,錢早就已經結清。我還是留下了面錢,回到了老人的身邊。老人似乎察覺出我的舉動,并沒有多說什么,催著我趕快去單位。那次是他叫了車,看著我上了車,目送我的離開。我在車啟動的同時向后張望著,他向我一樣的揮動著手臂,直到車開出很遠,我幾乎無法識別他的身影時,他的手還停留在那里,揮舞著。
我的眼淚無聲的滑落,在我的心中這不是一次別離,而是一次宣誓,揮手的瞬間像是凝固成一個雕塑,這雕塑的背后一定是希望重逢的牽掛,我暗暗的告訴自己,明天我還要讓這種溫暖繼續。于是,我就像是著魔般盼著太陽盡快落山,催著它早早離開,囑咐它第二天早早的出來。
晚上那個謎題成為我夢的中心,但無論發生過什么,都在我醒來后忘得一干二凈,我趁早急匆匆的向醫院跑去,我真希望站在門口等他的那一幕馬上實現。但我到時,他卻已經在那個固定的位置了。除了那瓶熱水,他還為我準備了自己做的點心,我吃過后真不敢相信那種美味是出自他的親手制作。他打開一個小小的飯盒,告訴我這些都是特意為我做的,如果特別喜歡什么一定要告訴他,他下次會多做些給我帶來。我們就那樣愉快輕松的交談著,我忍不住想問問他的家人為什么沒來陪他,他看出我的心思,說他的兒女們都很忙,他很懷念他們沒有長大,沒有成年的那些歲月,雖然生活條件沒有現在好,但一家人在一起親親熱熱的樣子總讓他覺得日子過得很充實。我明白了他為什么聽到我和姥姥的相處時,那樣動情的原因。中午,我故意說自己有事必須出去一下,跑著去那個小面館換了一樣面條買給他吃,那老板一看是我,馬上遞給我一碗西紅柿雞蛋面,我生氣的和他理論起來,他笑著說如果想知道原因,最好有時間過來一趟,他會細細的和我講其中的原因。我為了早點回到老人身邊,就放棄了一定要去弄個究竟的好奇,端了面跑回去,然后將面捧到他的面前,他笑笑開心的吃了起來。他的樣子是那樣的開心,于是,我向他說了那個老板的固執,本來我是想讓他換個口味的。他吃完,看著我說我很善良。他說他從心里覺得我們就是親人,我驚異于他的結論想問個究竟時,他一句善良從來就不陌生讓我頓時像是開了竅。是啊,善良是我骨血中一直流淌的本性,在和老人的短暫接觸中,他的那份善良和那份善解人意,也是一直吸引我的磁石。我多么希望用自己的善良多尋找些不陌生的親人。可想想我自己的親人們,他們血液中的善良基因又是被什么吞噬掉了,還是他們從來都不相信,善良是人的最基本屬性?那天的分手還是沒有約定,但其實我已經悄悄問過了護士,老人的輸液還要持續幾天。
那天晚上我再也忍不住跑去了那個面館,在解決晚飯的同時,我知道了那個老板娓娓道來的故事。原來多年前,這位老先生來吃飯,那時的他還很年輕,當時因為初來這個城市被盜,吃飯時把褲兜中所有的錢掏出來付賬,看他不像個混吃混喝的騙子,加上老板確實覺得他有些可憐,就干脆沒收他一分錢,還給了他幾十元讓他做路費回家,他很感動,但他說一定會報答老板的好心,老板根本就沒有當回事,心想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如果幾十塊錢就可以幫助他就算是做善事,為自己積德吧,反正自己也沒有什么損失。誰知幾年后,一個男人走進來告訴他要報答他,給他整整十萬塊錢,說起來當年自己就是那個被盜后來吃面的人,老板卻怎么也記不起來他,說什么也不收這筆錢,于是,那男人就和他達成一個協議,如果再遇到那種確實有困難的人,就免費給他們吃一碗面條,這筆錢就算是為那些人提前支付的賬單。這么多年,飯館也遇到了許多困難,曾經因為房租的不斷上漲,有過撐不下去的時候,可老板一直都沒有舍得關張,就因為那個曾經的口頭協議,后來每次男人來吃面都問老板這個店的經營狀況,每次都是吃一碗面給兩碗面的錢,就這樣他們的相處從年輕一直到現在,那最初的西紅柿雞蛋面成為他們兩人友誼的見證。聽完這個故事,我才更加懂得了善良從不陌生的另一種含義,那種堅守只有善良的人才會延續。那種執著也只有善良的人才知道珍惜。
善良從不陌生為我打開了讀人生看人品的另一扇窗,我真的感謝我具有這樣的品德,擁有了善良,我似乎擁有了更多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