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每個月母親問詢我的日子里,都會拿出精心準備了整個月的禮物。”
“第一次我畫了一副全家福。左邊是父親,右邊是母親,中間是我和小弟弟。”
“母親剛開始明明是笑著的,結果看到那個代表弟弟的小人兒后,就怔怔的發呆,然后開始無聲的哭泣。任由我在一旁如何說、如何叫喊、如何哭鬧都不理會。”
“第二次,我在嚒嚒的指導下,繡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荷包。我的手上扎滿了各種針眼。在我遞上荷包的時候,母親瞧見后露出了心疼的眼神。還問我怎么了,疼不疼。但是突然話說了一半,就開始仔細翻看荷包,甚至用力給扯壞了。”
紅兒自嘲了一下。
“也是我人小無力,縫的不結實吧。稍一用力,線就全開了。母親卻不在乎,只是把面料翻來覆去的撫摸。然后又開始垂淚。”
“我本是不明所以的。直到母親走后,嚒嚒告訴我,那塊布料本是母親準備給弟弟縫小衣用的。只是后來弟弟死了,這些剛買的上好布料全都廢棄在庫房中了。”
“一次又一次!無論我送上什么禮物,母親都只會在最開始的時候稀罕我兩下。最后的最后都會扯到弟弟那兒去!”
紅兒一閃而逝的猙獰神色讓歐陽曉雨心里堵得慌。
一陣沉默后,紅兒苦笑了一聲,自嘲道:“那又如何。為了母親柔和的那兩句問候,即使我知道后面會讓母親緬懷弟弟,我也還是一次次送上各種精心準備的禮物。”
“可惜,還有件最大的禮物。還沒來得及送。”
“是什么?”
歐陽曉雨忍不住開口問道。
紅兒沒有回答她,只是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抿了幾口潤潤喉,繼續自語。
“其實,在弟弟死后的不久,我就后悔了。”
歐陽曉雨可以理解,因為父親的離開,母親的不聞不問。讓紅兒的感受從忽視到漠視。甚至還不如弟弟活著的時候,對于小孩子來說,發現當下的生活還不如原來的時候,后悔是必定的。
“于是,我就想起那晚父親對母親的許諾。”
“再加上并沒有人干擾我。我帶著家丁,去后山找到了幾顆野生的茶樹。在他們的協助下,在山谷中找了一片空地。這片空地正對著云隱山莊。從山莊的花園的一處望去,剛好可以將這片山谷的景色盡收眼底。于是,我每天都在這片空地上,種下一顆茶樹。”
“一日復一日,一年又一年。即使是母親看望我的那一日都沒有拉下。”
“如今,已經十年了。”
歐陽曉雨心算了一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一顆茶樹,如今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多棵茶樹!!
厲害啊。
紅兒瞅見歐陽曉雨吃驚的樣子,將背脊悄悄挺直,矜持的將一縷秀發撩到耳后,來掩飾自己的小驕傲。
“那為什么沒早些送與你母親呢?”
“父親從十年前開始,似乎就一直再幫人尋找優異的茶葉。”
“我零星幾次,都在客屋的背后,聽父親招待客人時候提到過。”
歐陽曉雨了然,定然是紅兒經常偷偷去前堂找父親時候,偷聽到的。
“我總是想著,若是父親看到了我種的茶葉,說不定就會覺得我也能如弟弟一般有用。說不定母親也會因為父親打起精神來。再加上最開始父親的許諾...”
紅兒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來。
歐陽曉雨想,或許紅兒這是寄情于茶樹,幻想著出事前的那些美好。
天微微泛亮,燥熱的空氣,預示著這個夏日的不平靜。
紅兒睜開雙眼時,還有些愣神她四周環顧了一圈,似乎昨晚的茶樹精靈,只是自己杜撰出來的假象。
此時的歐陽曉雨,早就借著光腦滴滴的光線隱身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一個丫鬟的空屋中,將自己打理了一遍,然后摸到山莊的廚房,弄了些東西填飽肚子。
因為光線隱身的功能每維持半個小時就需要十個能量分,所以她也不敢大大喇喇的隨便濫用。收拾完,吃飽喝足之后就找了個僻靜的空屋補覺去了。
作為紅兒父親的莊主,說一不二,第二天就迎娶了新人。
大腹便便的女人受盡寵愛,不僅和原夫人平起平坐,甚至要求同住在主屋里。
紅兒赤紅著雙眼,看著對方耀武揚威的住在隔壁的西屋,看著手旁的母親蒼白著的臉龐,搖搖欲墜的身軀,心痛如絞。
這種一日復一日的痛恨,在女人半個月后誕下男孩時,達到了巔峰。
“為什么?!為什么這種不知廉恥,毫無修養的女人可以對母親耀武揚威?!”
“為什么?!為什么父親就那么喜歡男孩?!”
紅兒深夜在閨房里,對著歐陽曉雨哭訴。
這半個月,歐陽曉雨每天晚上都會進紅兒閨房,聽她訴說。
白日再找個地方躲起來。
紅兒在半夜第二次發現歐陽曉雨的時候,只是略微詫異一下,就自然而然的將內心的不滿全都向她傾訴起來。甚至漸漸有了依賴。
紅兒更是每晚都會將對方白日的找茬,一一向歐陽曉雨訴說和指責,來平復自己內心的憋屈。
“她居然要我母親陪她吃飯,還仗著肚子里孩兒做妖!”
“她居然讓丫鬟們叫她大夫人!”
“她居然想鏟掉我種在花園里的那株茶樹!”
“她居然嫌棄我年紀大,要父親把我嫁出去!”
想到今日白日里,父親把她叫到了書房,告訴她準備在這個月月底將她嫁出去。
這才是那個外室女誕下孩兒的第三日而已。
她知道,肯定是那個女人嫌棄這陣子自己和她嗆聲。
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父親居然真的會因為那個外室女,要將自己倉促的嫁出去,還美名其曰: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不能再等了。”
紅兒精神恍惚的喃喃自語。
“你幫我做一件事。”
紅兒轉過頭望著歐陽曉雨一字一句的說。
歐陽曉雨隱約感覺到不妙,但是也想不出問題出在哪,最后還是應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