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赤足踏過觀星臺積雪時,十二幅湘妃裙擺掃過青銅地漏。
她望著東南方七顆血色星辰緩緩聚攏,終于等到二十八宿最后一位——破軍星亮起的瞬間。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園偶遇的場景——周延年假意整理竹簡,實則偷瞄她腰間玉帶鉤上纏繞的鎏金絲線。那是父王臨終前留給她的信物,此刻正隨著星輝微微發燙。
翡翠鐲在腕間烙出青紫痕跡,那是昨夜從老太監李德全喉管取出的咒文烙印。
“殿下,時辰到了。”
老太監捧著漆木匣匍匐在地,匣中玄鐵甲胄的暗紋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沈清晏摩挲著甲胄內側磨損的刻痕,那是父王三十四歲生辰時親手刻下的“昭陽”二字。三十四年前蒼梧關烽煙四起,父王就是穿著這件甲胄,將她推入冰冷的護城河。
子時三刻,胭脂鋪地窖傳來瓷器碎裂聲。
青蕪攥著染血的玉玨,看著謝無涯咳出的黑血在朱砂地面蜿蜒成蛇:“你早就知道破軍星陣會引發......”
“噓——”
謝無涯突然按住她顫抖的手,她忽然想起半月前在尚服局偷看到的密檔:狀元郎謝無涯的祖籍竟是北疆王族旁支。
地窖外突然傳來熟悉的鎏金絲線摩擦聲,青蕪瞳孔驟縮,那是母親臨終前縫進她嫁衣的暗器。
當三支淬毒袖箭穿透木板的瞬間,青蕪終于看清箭桿纏繞的布條——正是今晨陳啟衣襟上掉落的那片繡著鸞鳥的霞帔。
她反手抽出墻上暗格里的骨笛,凄厲笛聲驚得老鼠四散奔逃。
這是蒼梧關守軍獨有的求援信號,也是父親教她最后的保命手段。
笛聲未落,遠處傳來禁軍統領靴底的狼頭暗紋摩擦聲,與三日前大將軍府送來的密函中“子時三刻,西市胭脂鋪”的字樣完美呼應。
觀星臺上,沈清晏將匕首刺入李德全心口。
老太監渾濁的眼球突然迸發精光,他嘶吼著掏出藏在假牙里的密詔:“當年你父王用三十萬將士換來的,不止是這枚......”
話音未落,翡翠鐲迸發出刺目青光。
沈清宴踩著滿地怨靈殘影走向棺槨,鎏金護甲刮擦棺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當她掀開棺蓋的剎那,本該躺在里面的白骨竟化作漫天星塵。
無數螢火蟲般的藍光從裂縫中涌出,在空中匯聚成完整的二十八宿圖。
周延年躲在觀星臺蟠龍柱后,手中的北斗七星香囊幾乎要捏碎。
他盯著沈清晏腳踝處晃動的鎏金鈴鐺,想起昨夜密室中的交易——北疆密使將匕首插在幼子的胎發旁,“待破軍星落,我要聽見長公主的喪鐘。”
此刻二十八宿星圖在夜空中流轉,他摸出袖中鎏金筒。筒身暗紋與謝無涯那日執的骨扇嚴絲合縫,內藏的狼毒針尖泛著幽藍。
正要動作,忽見沈清晏回眸一笑,眼尾朱砂痣映著星芒,竟與三十年前溺死在護城河的昭陽皇后如出一轍。
“周學士也愛觀星?”
沈清晏赤足踏過雪地,翡翠鐲子纏著半截帶血的黃符。
那是昨夜從李德全舌根下剜出的,符上“蕭”字被血浸得模糊。
周延年山羊須劇烈顫抖,袖中暗器竟重若千鈞。他瞥見沈清晏腰間玉帶鉤上纏繞的鎏金絲線,想起昭陽皇后臨盆那夜,接生嬤嬤袖口也纏著同樣的金線。
地窖里,謝無涯倚著染血的藥柜,看青蕪用牙撕開衣擺為他包扎。少女發間金絲抹額擦過他鼻尖,帶著龍腦香的氣息。這味道讓他想起昨夜棲梧宮中,沈清晏發梢掃過鎏金屏風時的暗香。
“忍著點。”
青蕪咬斷布條時,犬齒在月光下泛著寒光。謝無涯望著她耳垂滲血的傷口,想起三日前在御書房——沈清晏踮腳取古籍時,耳后也有一道相似的傷痕。
“青姑娘可曾見過......”他話音未落,三支袖箭破窗而入。
謝無涯翻身將青蕪護在身下,箭簇擦過背脊的瞬間,他竟不合時宜地想起沈清晏把玩葡萄時染著蔻丹的指尖。
當禁軍狼頭靴聲逼近時,青蕪突然扯開謝無涯的衣襟。青年蒼白的胸膛上,暗紅胎記形如殘月。
她瞳孔驟縮——這是蒼梧關守將后裔才有的印記!
“你究竟......”質問被破門聲打斷。青蕪反手甩出骨笛,笛身裂開露出半截虎符。這是今晨從陳啟尸身上找到的,符上“昭”字被血污浸得猙獰。
謝無涯突然握住她執笛的手:“別碰那個'陽'字!”
他指尖溫度灼人,青蕪這才發現虎符內側刻著“昭陽永駐”,正是先帝賜給昭陽皇后的生辰禮。
沈清晏將染血的匕首插入北斗星位,青銅地漏突然翻轉。
漫天星塵中浮現出父王臨終場景——老皇帝攥著半枚玉玨,對虛空喃喃:“晏兒,莫要恨父王將你推入冰河......”
翡翠鐲突然發燙,鎏金絲線從玉帶鉤中竄出,在空中織成朱雀星圖。
沈清晏望著東南方最亮的那顆星,忽然想起昨夜狀元郎執扇時微翹的小指——與星圖中“心宿”方位分毫不差。
周延年趁機擲出鎏金筒,狼毒針卻在中途轉向,深深扎入他自家門生的咽喉。
暗處傳來輕咳:“殿下,破軍星動時,可要當心......”話音未落便嘔出黑血,指尖卻仍死死捏著從青蕪耳墜拆下的星紋玉片。
沈清晏赤足踩過周延年抽搐的手背,翡翠鐲子突然套上謝無涯手腕。鎏金絲線將兩人手腕纏在一處,她俯身時發梢掃過他滲血的唇角:“謝卿可知,這鐲子要飲心頭血才能開?”
謝無涯望著她近在咫尺的朱砂痣,忽然想起那夜棲梧宮中,沈清晏醉酒后在他掌心寫的“囚”字。
此刻星圖倒映在她眸中,他鬼使神差地撫上那抹殷紅:“臣的血......怕是配不上朱雀星主。”
青蕪在墻角攥碎染血的玉玨,看著兩人交纏的影子,忽然明白父親為何至死都攥著昭陽皇后的耳墜。
她轉身劈開暗格,取出塵封的玄鐵面具——這是蒼梧關破那日,從北疆王帳中找到的,內側刻著“蕭景珩”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