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指尖凝聚的血色符咒驟然消散,翡翠鐲裂痕處的黑血卻沿著腕骨逆流而上。
她怔怔望著謝無涯眼底的鎏金光芒,忽然想起三日前他在御花園遞給她枇杷膏時,指尖若有似無擦過她掌心時,那句欲言又止的“星軌錯位,雙星同輝恐折其一”。
“你明知我是璇璣閣主最后的血脈...”
她聲音發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為何還要用這種方式喚醒貪狼星?”
謝無涯突然抓住她染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鎖骨處的螭紋在燭火下泛著詭異青芒:“因為只有你能讓它臣服。”
他喉間溢出破碎的笑聲,“那年你戴著青玉扳指墜崖時,我在永夜殿廢墟里守了整整七日七夜,用三千童男童女的血澆灌星軌...”
殿外驚雷劈開夜幕,沈清晏突然反手扣住他咽喉,翡翠鐲與青銅鈴鐺的共鳴聲中,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所以這些年你暗中操控西北旱災,讓陸文淵在奏折里添水,甚至故意讓白漓漓接近陛下,都是為了收集足夠的怨念?”
謝無涯眼中鎏金漸褪,琉璃般的瞳孔映出她腕間逐漸蔓延的黑血:“每毒死一人,就能從地脈抽取一分星力。”
他忽然將她推倒在龍涎香繚繞的軟榻上,銀鏈纏住她腳踝,“但真正能啟動星盤的...”
他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咒文,“是皇族血脈至親的心臟。”
沈清晏染血的指尖撫過他心口,突然輕笑出聲:“那個在太液池底長大的野孩子,早就忘記自己身上流著誰的血了吧?”
她忽然咬破他指尖,將混著星力的血抹在翡翠鐲上,“貪狼星若是敢傷你半分,本宮定要它碎成千萬片!”
謝無涯渾身僵直,看著血色在星圖上蜿蜒成鎖鏈形狀。
他忽然低笑出聲,指尖撫過她頸側尚未愈合的咬痕:“好個癡心女子。”
他將虎符按在她繡鞋夾層,唇瓣擦過她染血的耳垂,“明日卯時三刻,帶著二十箱鶴頂紅去永夜殿地宮。記住,只能讓陛下親自打開第七道機關。”
殿外梆子聲忽然變成喪鐘節奏,謝無涯突然將她推出窗外,自己卻被突然出現的黑影纏住。
沈清晏在半空中看見他腰間玉虎符應聲碎裂,才驚覺那些纏繞他的是淬毒的銀絲——是璇璣閣的擒拿手法。
“為什么...”她死死攥住他垂落的銀鏈,看著他割破手掌將血抹在虛空畫出的陣法上,“連死都要護著永夜殿?”
謝無涯回頭露出染血的笑容,瞳孔徹底化作琉璃色:“因為那里藏著能讓星盤重啟的最后一道密鑰。”
他突然將她推下逃生通道,自己卻被陣法吞噬前,用氣音說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那年你墜崖時,我袖中藏著的根本不是求援信號...”
“……枇杷膏,其實是用璇璣閣秘術凝練的保命丹,每次與你接觸都在暗中護你心脈……”
此刻沈清晏跌坐在永夜殿廢墟的星軌凹槽中,染血的指尖觸碰著突然浮現的青銅鼎。
鼎身銘刻的古老文字與她夢中反復出現的璇璣圖產生共鳴,而耳邊傳來謝無涯用內力傳來的最后低語:“當年先帝鎖住的不是貪狼星,是...”
永夜殿廢墟的星軌凹槽中,沈清晏屈膝坐在青銅鼎旁。鼎身流轉的古老紋路在她掌心發燙,方才從謝無涯體內抽出的血珠正沿著鼎耳滴落,在青石地面蜿蜒成詭異的圖騰。
“主上!”
暗衛統領叩響陣法機關,“西市發現十七具身中銀絲的尸體,腰牌皆鐫猛虎紋章。”
沈清晏指尖微頓。
那是謝無涯貼身佩戴的玉虎符紋樣,方才她親眼看見那枚玉符碎成齏粉。她忽然起身,赤足踏過滿地星砂,在殘缺的翡翠鐲上畫出血咒:“通知三殿下,即日起閉關七日。讓尚食局送十盞安神香到昭陽殿——要九重檀木浸煉的那種。”
暗衛統領剛要領命,忽見殿外驚起滿樹海棠。
沈清晏轉頭望去,正對上謝無涯倚在朱漆廊柱的身影。
他玄色錦袍沾染血跡,鎖骨螭紋在晨光中泛著青紫,顯然是強行催動內力導致經脈逆行。
“殿下既然已得密鑰...”謝無涯抬手按住她欲探查傷勢的手,喉間溢出破碎的氣音,“何不趁現在毀掉星盤?”
沈清晏取下發間銀簪劃破指尖,血珠滴入鼎中騰起的青煙:“你可知先帝為何囚禁貪狼星?”
她轉身時簪尾掃過謝無涯心口咒文,“不是因為它兇殘,而是——”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金戈相交之聲。
二十箱鶴頂紅在晨霧中列隊而行,押送隊伍最末端的蒙面人突然掀開兜帽——竟是當朝宰輔陸文淵的貼身侍衛。
沈清晏輕笑一聲,足尖點地掠上屋檐,看見侍衛袖中露出的半角密詔:圣星隕落,擇新主而立。
謝無涯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染血掌心按在她飛掠的衣袂上。
沈清晏回頭剎那,瞥見他唇角溢出的血絲竟泛著詭異的靛藍色——那是璇璣閣禁術“寒髓噬心”的征兆。
“當年墜崖時...”他指尖撫過她頸側齒痕,聲音輕得像是要散在風里,“你扯斷的不僅是我的命線。”
回到子時三刻
春分祭天的薄霧還未散盡,白漓漓的蔻丹已染上第三層胭脂。她在太液池畔的青石階上,看著十二名宮娥捧著琉璃宮燈魚貫而入。這些以昆侖冰髓鑄造的燈具在暮色中泛著幽藍,每盞燈芯都浸透了用晨露調和的鶴頂紅。
白漓漓踏著青冥鬼氣掠過太液池結霜的荷葉。鬼門十三寨特有的幽藍磷火在她發間流轉,將太液池畔守夜宮娥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
她腕間銀鈴輕響,驚起棲息在枯枝上的寒鴉,鳥群盤旋時遮蔽了天際北斗七星的光芒。
白漓漓輕笑著撫摸燈籠邊緣的鎏金云紋,指尖突然按在某個暗格上。
藏在牡丹紋飾下的機關轉動,一縷青煙從燈罩縫隙滲出,與湖面升騰的薄霧融為一體。這是璇璣閣最上乘的蝕心瘴,無色無味卻能讓人在七竅流血中保持清醒,以便親眼見證至親毒發的慘狀。
“時辰到了。“她突然捏碎袖中玉哨,遠處傳來三聲梆子響。
十二盞宮燈同時亮起,太液池倒映著漫天霞光,將白漓漓鬢間步搖映得宛如泣血。
小皇帝的龍紋袞服從丹墀垂落,繡著十二章紋的衣擺掃過白漓漓繡鞋上金絲海棠——那是陸文淵昨夜送來的新貢品。
當皇帝靠近第七盞宮燈時,白漓漓袖中銀絲暴漲。這縷浸過孔雀膽的細線精準纏繞住帝王脖頸,另一端卻悄悄沒入她腰間香囊。十年前她就學會用這種手法讓毒發之人看起來像是猝病身亡。
“陸司徒倒是舍得。”
她冷笑一聲,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昭陽殿。
三日前沈清晏在永夜殿廢墟遞給她半塊虎符時,月光正照在虎符上那道裂痕——與鬼門圣女令上的印記完美契合。
她看著帝王抽搐著栽倒,嘴角溢出血沫卻笑得愈發甜美:“圣女恭祝陛下長生永駐。”
轉身離去時,她腕間銀鈴與太液池底的星圖產生共鳴,照亮了沈清晏藏在蓮葉下的青銅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