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陶淵明
陶淵明站在縣衙門口,望著那方朱紅色的官印,指尖微微發顫。清晨的露水沾濕了他的衣襟,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他卻恍若未覺。
“大人,您當真要辭官?“身后傳來主簿焦急的聲音。
陶淵明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他的目光越過縣衙斑駁的圍墻,望向遠處朦朧的山影。那里,南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水墨畫卷。
主簿還要再勸,陶淵明已經提起筆,在辭呈上寫下最后一行字:“不為五斗米折腰。“墨跡未干,他便將筆一擲,大步走出縣衙。
十三年的仕途,就此畫上句點。
碼頭上,老仆阿福早已等候多時。見陶淵明獨自一人走來,阿福連忙迎上去:“老爺,東西都收拾好了。“
陶淵明點點頭,登上小船。船夫撐起竹篙,小船緩緩離岸。江水悠悠,泛起粼粼波光。陶淵明坐在船頭,望著漸漸遠去的彭澤縣城,心中五味雜陳。
他曾五次出仕,五次辭官。每一次,都懷著濟世安民的抱負;每一次,都因不愿同流合污而黯然離去。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回頭了。
“老爺,喝口熱茶吧。“阿福遞來一個粗瓷碗。
陶淵明接過茶碗,熱氣氤氳中,他仿佛看到了十三年前的自己。那時他初入仕途,滿懷壯志,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能改變這個腐朽的世道。可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權貴們的驕奢淫逸,百姓們的困苦無助,無一不在刺痛著他的心。
“阿福,你說我是不是太固執了?“陶淵明忽然問道。
阿福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老爺的性子,老奴最清楚。您要是肯低頭,早就飛黃騰達了。可那樣的話,您就不是您了。“
陶淵明聞言,不禁莞爾。是啊,他寧可清貧,也不愿違背本心。這個世道,已經腐朽到骨子里了,與其同流合污,不如歸隱田園。
小船順流而下,兩岸青山如黛。陶淵明閉上眼睛,任由江風拂面。他想起去年重陽,自己還在縣衙里應付那些達官顯貴。他們穿著綾羅綢緞,卻滿身銅臭;他們談笑風生,卻字字虛偽。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心為形役“。
“老爺,到家了。“阿福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陶淵明睜開眼,看到熟悉的茅屋院落。籬笆外,幾株菊花正開得燦爛。他深吸一口氣,泥土的芬芳夾雜著菊花的清香撲面而來,讓他頓覺神清氣爽。
接下來的日子,陶淵明過起了真正的田園生活。每天清晨,他都會到東籬下采摘菊花。露水沾濕衣襟,他卻渾然不覺。采完菊花,他便坐在籬笆邊,一邊品茶,一邊望著遠處的南山。
南山巍峨,云霧繚繞。有時晴空萬里,山色青翠欲滴;有時煙雨朦朧,山影若隱若現。陶淵明常常一看就是大半天,直到阿福來喚他用飯。
“老爺,您怎么老盯著南山看?“阿福不解地問。
陶淵明笑道:“你看那山,可有什么不同?“
阿福看了半天,搖搖頭:“不就是座山嗎?“
“非也。“陶淵明指著南山說,“你看它,春來山花爛漫,夏至綠蔭如蓋,秋臨層林盡染,冬到銀裝素裹。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
阿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轉眼到了深秋,菊花開得更加燦爛。這天清晨,陶淵明照例來到東籬下采菊。晨露未晞,菊瓣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他小心翼翼地采摘,生怕碰壞了花瓣。
忽然,一陣清風拂過,帶來山間特有的清新氣息。陶淵明下意識抬頭,只見南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山腰處云霧繚繞,宛如仙境;山頂上松柏蒼翠,傲然挺立。
這一刻,陶淵明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他仿佛與南山融為一體,與天地同在。所有的煩惱、憂愁,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他輕聲吟道,隨即快步回到書房,提筆寫下這千古名句。
寫完后,他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從此以后,陶淵明更加專注于田園生活。他不再為仕途的失意而煩惱,也不再為生活的清貧而憂愁。每天采菊賞景,飲酒賦詩,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
有時,他會想起那些還在官場中掙扎的同僚。他們為了功名利祿,不惜出賣靈魂,可最終得到的,不過是虛名浮利罷了。而他,雖然清貧,卻擁有最寶貴的東西——內心的自由。
深秋的某個午后,陶淵明坐在院子里曬太陽。阿福端來一壺新釀的菊花酒,他慢慢品著,忽然想起年輕時讀過的《莊子》。那時他總覺得莊子的逍遙游太過虛無縹緲,如今才明白,真正的逍遙,不在于身處何方,而在于心境如何。
“老爺,您笑什么?“阿福問。
陶淵明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笑了:“我在想,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功名利祿,而是找到真正的自己。“
阿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身去收拾院子了。陶淵明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跟了自己大半輩子的老仆,或許才是最懂自己的人。
夕陽西下,陶淵明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他決定明天一早就去南山走走,看看山上的秋色。這個念頭讓他興奮不已,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
夜幕降臨,陶淵明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蟲鳴。他忽然想起白天寫的一首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是啊,只要心遠離塵囂,再喧囂的地方也是凈土。這個道理,他花了半輩子才真正明白。
帶著這個感悟,陶淵明漸漸進入夢鄉。在夢里,他變成了一只蝴蝶,在南山的花叢中翩翩起舞。沒有束縛,沒有羈絆,只有純粹的自由與快樂。
晨光熹微,陶淵明便已起身。推開柴門,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山間特有的草木芬芳。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能嘗到露水的甘甜。
“老爺,這么早就要上山?“阿福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
陶淵明點點頭,背上竹簍:“趁著露水未干,正好采些草藥。“
山路蜿蜒,青石板上覆著薄薄的苔蘚。陶淵明拄著竹杖,一步步向上攀登。晨霧繚繞,將山間的松柏染上一層朦朧的銀白。偶爾有早起的山雀掠過,留下一串清脆的啼鳴。
轉過一處山坳,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野菊在山坡上肆意綻放,金黃的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陶淵明蹲下身,輕輕撫過花瓣,指尖傳來細膩的觸感。他忽然想起昨日寫下的詩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此刻置身山中,才真正體會到那份悠然。
繼續向上,山路愈發陡峭。陶淵明的衣襟已被汗水浸濕,但他的腳步卻越發輕快。山風拂面,帶來遠處松濤的嗚咽。他仿佛聽見了大山的呼吸,感受到了自然的脈動。
日上三竿時,陶淵明終于登上了山頂。極目遠眺,群山起伏,云霧繚繞。遠處的村莊若隱若現,宛如世外桃源。他忽然明白,為何古人常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尋了處平坦的巖石坐下,陶淵明取出隨身攜帶的酒壺。這是阿福特意為他準備的菊花酒,清冽甘醇。他小酌一口,任由酒香在口中彌漫。
山風徐來,吹動他的衣袂。陶淵明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他想起年少時的抱負,想起仕途的坎坷,想起歸隱后的種種。所有的過往,在這一刻都化作了云煙。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他輕聲吟道,隨即又笑了。是啊,人生短暫,何必執著于功名利祿?不如像這山間的野菊,隨性而活,自在而開。
下山時,陶淵明特意繞道去了山腰的竹林。竹葉沙沙,仿佛在訴說著千年的故事。他忽然想起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之上的典故,不禁莞爾。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他自言自語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這一刻,他真正理解了莊子的逍遙。不是逃避,而是超脫;不是放棄,而是選擇。他選擇了一種更純粹的生活方式,一種更接近本真的存在。
回到家中,已是日暮時分。阿福早已備好晚飯,簡單的青菜豆腐,卻讓陶淵明吃得格外香甜。飯后,他坐在院子里,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心中涌起一股創作的沖動。
提筆蘸墨,陶淵明在紙上寫下: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陶淵明坐在院子里,聽著蟲鳴蛙叫,品著菊花酒。他忽然覺得,人生至此,已無遺憾。
“老爺,該歇息了。“阿福輕聲提醒。
陶淵明點點頭,卻沒有立即起身。他望著滿天星斗,輕聲說道:“阿福,你可知道,這世上最珍貴的,不是功名利祿,而是內心的平靜。“
阿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扶著陶淵明進屋休息。
躺在床上,陶淵明聽著窗外的蟲鳴,漸漸進入夢鄉。在夢里,他化作一只蝴蝶,在南山的花叢中翩翩起舞。沒有束縛,沒有羈絆,只有純粹的自由與快樂。
從此以后,陶淵明過上了真正的隱士生活。他不再為仕途的失意而煩惱,也不再為生活的清貧而憂愁。每天采菊賞景,飲酒賦詩,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
多年后,當人們問起他的選擇時,他總是笑著說:“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功名利祿,而是找到真正的自己。“
而那座南山,永遠矗立在那里,見證著一個詩人與自然的完美融合,見證著一個靈魂的最終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