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宋游見過江瑾余14歲的模樣,當時宋致知告訴他:“只有我們足夠強大,才能托起她們帶血的眼淚。”
父親的話讓他記了一輩子。
…
宋游愣神了,想起14歲的她,眼神也如此的平靜,像一面空洞的湖。
“我該離開了。”
“我送你。”
宋游拿起衣服向前走著,并沒有顧江瑾余在后面有沒有跟上。
“不用。”
“江老師,幫我包扎的這么好不能讓我報答一下嗎?”
宋游拍了拍身上的灰,站在不遠處看著江瑾余,似乎在等待她的回應。江瑾余無奈地跟了上去,她不喜歡欠任何人的人情,此刻她也許也沒意識到執拗的她怎么就挪動了腳步。
宋游看了看車鑰匙,想了想還是開了自己的車,江瑾余坐在車后座戴上了耳機,她其實并不能完全平靜,此刻她的心亂成一團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的麻線,平靜的湖下,早已攪起巨大的漩渦。
宋游通過鏡子瞥了她一眼,本想開口說些什么,但卻猶豫了。她,現在還好嗎?他只是這樣想著。
好累,江瑾余很想很想靠在這里睡上一覺,可她害怕陷入噩夢。
宋游放了一首十分舒緩的爵士音樂,放的十分小聲。
“累了就睡會吧。”
江瑾余脫下了耳機,但并沒有想睡覺,聽著音樂,搖搖晃晃的車,她也許精力已經殆盡,雙眼竟緩緩閉上,她終于睡了一個沒有噩夢的覺。
到地方時,宋游不知道該不該把她叫醒,看到她睡的如此沉。
“江瑾余。”
他輕輕地呼喚著,不過江瑾余并沒有醒來,可能因為噩夢沒能讓她睡好,一天下來又經歷了太多太多。宋游打開了柔風,拉開后車門坐在了江瑾余身旁,用肩膀抵住了她搖搖欲墜的頭,江瑾余的呼吸灑在宋游胸前,他低頭看著江瑾余,莫名覺得她透著淡淡的灰色。
宋游無意看到了胸前沒來得及擦掉的唇印,他輕笑了一聲,用手機拍了下來,隨即用手抹去了痕跡,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粉色。
…
江瑾余模模糊糊地張開雙眼,刺眼的陽光穿透虹膜,她只好閉上眼用手摸索著周圍,突然摸到了宋游大腿,宋游突然醒來,皺著眉看著江瑾余,看見她的模樣,莫名覺得好笑,然后用手為她遮住了陽光。江瑾余在半片手掌下,看見了宋游的嘴唇,憋著笑。
江瑾余看向自己手的方向,突然收回雙手迅速往后貼著車門。緋紅落在江瑾余的臉頰,她咬著嘴唇,沒有直視宋游。
“對…對不起。”
江瑾余磕磕巴巴地說著。
“噗。”
宋游忍不住笑出了聲。
“江老師冷靜的外表下也有這么可愛的一面啊?”
江瑾余蹙起眉頭,又被戲弄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怎么在這?”
“你昨天看起來很累,我叫你你并沒有醒,我擅自把你留在車里了。”
江瑾余揉了揉頭,竟不記得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夢,也許,并沒有做夢。江瑾余幾乎有些詫異,昨天沒有吃褪黑素,這是近幾個月第一次睡了一個好覺。
“謝謝。”
宋游看著她,揉了揉肩膀故意造作地說著:“哎呀,好酸啊。”
江瑾余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只是看著他。
我居然,是枕在他肩膀上睡的。
江瑾余心里幾乎要崩潰,她跟宋游接觸太多太多,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名的麻煩,對任何人,她不想建立任何羈絆。
宋游見她沒什么反應,嘆了口氣,表情恢復了正常。
“嘖,沒意思啊江老師。”
叮叮—
宋游的手機傳來的聲響。
“喂?干嘛?..行知道了,馬上到。”
宋游掛斷了電話,看了眼江瑾余,遞給她了一張濕巾。
“剛睡醒擦擦臉,你回去休息吧。”
提到休息,后天要給責任編輯提交新書的大綱,可她現在還沒有開頭,莫名的愁堵著她。
“你有時間嗎?”
“江老師要約我嗎?”
“….”
江瑾余有些不知怎么回復他的油嘴滑舌。
“還記得我為什么找你嗎?”
“嗯。”
“可能今天需要麻煩你了。”
“嗯…今天有事,今天要去找林肆成。”
江瑾余突然想起了那位中了子彈的警官,她頓時有些慚愧,如果不是他,可能那顆子彈會嵌入自己的腿上,她居然忘記了他。
“可以帶上我嗎?我,需要謝謝他。”
宋游看著她,細膩的皮膚下微微透著淡淡的粉色,睫毛長而濃密,嘴巴一張一合的幅度,都恰好。
“可以。”
宋游漫不經心地回答著。
……
今天的陽光正好,光點在指尖游走,光線變得懶散,空氣也變得柔軟,這是域南最近難得的好天氣。
到了醫院。
宋游帶著江瑾余上找到了病房。打開門就看見林肆成在窗邊看著書。
林肆成不像是警察給人的感覺,更像是老師或者作家?他很喜歡看書,執行任務時與這種斯文顯得完全不同。他眸底深處是全然的漫不經心。不薄不厚的嘴唇,眉梢稍揚,看似慵懶隨性,卻有一股脾睨之氣。
“林肆成,怎么樣了?”
宋游插著兜走過來問著。
“根本沒多大事,蘇梅還給你說我在哪個醫院。”
林肆成瞥見了宋游身旁的江瑾余,有些意外。
“你好,麻煩你來看我了。”
江瑾余放下了帶的水果。
“不,是我謝謝你救了我。”
“客氣。”
宋游打量著窗外的景色,并不想多說些什么。
“我叫江瑾余。”
“江瑾余,好聽的名字。”
“謝謝。”
林肆成看著這樣平淡的她,心里想起了什么。
“江小姐,可以麻煩你件事嗎?”
“你說。”
“我的護工最近有事,你能代替她一兩天嗎?只需要幫我帶飯就好,我吃不慣外面的飯。”
宋游皺著眉頭,扭過身來。
“她一個女孩,怎么照顧你個大男人?”
林肆成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江瑾余。她神情有些復雜,但又不知如何推脫這位“救命恩人”
“你不用管他。”
宋游叉著腰在旁邊說著。
“嗯,我答應你。”
江瑾余在一旁突然回答了。宋游眼睛幾乎要冒出來,突然走到江瑾余面前,低頭看著她,眼神似刃。
“他在耍你。”
江瑾余抬頭直直地看著宋游,還是像往常一樣,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神色。
“宋警官,請問是出于什么,你這樣對我說這些。”
宋游皺了皺眉又瞬間撫平,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該干涉太多。林肆成笑出了聲,看著面前這兩人眼神擦出硝煙。
“江小姐,我開玩笑的。”
“林肆成,你傷的還是太輕了。”
“隊長,你看你的樣子,我能放心吃你做的飯嗎?”
江瑾余在一旁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宋游看見后頓時覺得有點顏面無存,他背過身搓了一下頭發。
“放心吧,林警官,我的廚藝還是不錯的,我最近并不忙,我會帶來的。”
林肆成看著江瑾余笑了笑。
“謝謝了,江小姐。”
宋游低著頭什么都沒說。
“局里還有事,得走了,江老師也一起吧,不是有正事嗎?”
江瑾余突然想起了她的新書,趕忙與林肆成道了別就跟上了宋游,宋游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著,江瑾余幾乎小跑才追上了他。
“你干嘛?”
江瑾余皺著眉頭喘著氣看著宋游,宋游只是低眸看著她。
“抱歉啊,我以為你不走。”
“宋游,你裝的吧?你知道我會走。”
宋游撇過頭去忍不住要笑,江瑾余看見后拉住了他的衣服,想湊過去看他的表情。
“你笑什么?”
“沒有,你怎么不叫我宋警官了。”
江瑾余突然愣了一下,她只是下意識這樣叫出了口。
“額…抱歉啊宋警官。”
“這有什么可道歉,叫我宋游就好。”
江瑾余沒有說話,她抬頭看著前方自顧自地走著。
“江瑾余,你不必活得小心翼翼。”
江瑾余突然愣住了,小心翼翼這個詞她不喜歡用來形容自己,她更希望自己是獨立的,不受任何情感拘束,能像風一樣灑在任何一朵花上。又或者,她不想任何人看穿過去任何一次舔舐過的傷口。
“小心翼翼?宋游,你知道小心翼翼是什么意思嗎?”
宋游看著她,并不想回答這個無關的問題。
“害怕是可以哭的,不喜歡的東西是可以拒絕的,我覺得,你有能力說不。”
江瑾余聽到后頓了一下腳步。
哭么。
她看著天空中纏綿的樹枝,化作天空中的脈搏,依靠著彼此生于這盛大的自然,枝頭的雛鳥在嘔啞嘲哳著,它明白天空的彼端會等來母親的喂養。
“我不喜歡哭而已。”
宋游看著她的眼眶有些發紅,突然想起了她的過去,是啊,失去了父母摸爬滾打到現在,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敢掉眼淚。
“上車吧,去局里。”
….
窗邊閃過的溫馨畫面,無疑是刺向江瑾余的一把刀。
到了。
宋游帶著江瑾余去了筆錄室。
“宋警官,那我們開始了。”
“好。”
宋游側坐著看著江瑾余端端正正的坐姿,莫名覺得有些可愛,在宋游面前,她小小的一只。
“請問你們偵察局主要會處理到哪些案件,請舉部分可以告知的例子,我有可能會當作素材。”
……
結束了一番談話。
“謝謝。”
“江瑾余,如果你以后有麻煩來找我吧,我會盡力幫你的。”
江瑾余淡淡地笑著,這樣的一句話對她來說不是一種幸福。
“我想我自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