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馬可修道院的晾衣繩在暮色中繃緊如琴弦時,盧卡悄無聲息的偷走了貝緹麗彩的襯裙。那件石榴紅的絲綢織物卡在紫藤枝杈間,像片被釘住的美麗晚霞。他踮起腳去夠時,嗅到裙腰處殘留的玫瑰鹽與汗酸混合的氣息,這味道讓他想起母親臨終前打翻的藥酒。
索菲亞在修道院墻根下放哨,用星塵結晶吸引巡邏修士的注意。那些光粒在空中炸成霓虹的夜景,高大鐘樓的倒影正好投射在修士的光頭上。“快點!”妹妹躡手躡腳發出耳語時,發間的冰晶正在生長,好似突然折射出某拍賣會的高貴圖案。
襯裙揣進懷里的瞬間,盧卡感覺好似有些金線在皮膚上爬行。逃回橋洞的路上,他突然摸到裙褶里竟然還藏著一把銀鑰匙,齒痕組成倒懸的彗星形狀。索菲亞突然拽住他衣袖:“那個阿姨在流血。”月光照亮石板路上的暗紅痕跡,蜿蜒如拆散的紅寶石項鏈。
染坊后院的破水缸成了盧卡的圣壇。他將襯裙鋪在霉斑遍布的木板上,金雀鳥刺繡在月光下顫動翅膀。當他把臉埋進裙腰處的汗漬時,絲綢突然變得溫熱,貝緹麗彩的聲音從織物經緯間滲出。暗紅色漣漪在布料表面蕩漾,漸漸顯露出她更衣時的剪影,束腰勒出的腰線像沙漏中央最細的刻度,汗珠順著脊椎跌進陰影里。
“你偷了不該偷的東西。”貝緹麗彩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盧卡轉身時撞翻染缸,恰恰倒灌在她的全身,濕透的襯裙緊貼在她身上,透出大腿內側的瘀青。那抹青紫色在布料下擴散,化作隕石坑的地形圖。
閣樓幽會發生在暴雨夜。貝緹麗彩用銀鑰匙打開用實木堆積起的浴房時,盧卡突然的出現,恰巧見到了貝緹麗彩,她正古老且高貴的鏡子前褪去她僅剩的襯衣,肌膚上的黑,突然像是睜開的瞳孔,射出南極冰層的藍光。“別看!”她嘶吼時,盧卡懷里的襯裙突然活過來,金雀鳥啄破絲綢撲向債主眼球。那些帶血的絲線在空中重組,織成通往某個思想國度的隧道入口。
索菲亞的變異在月圓夜達到頂峰。她蜷縮在韋基奧橋洞,腦海中已不自覺的結出的不同時期的幻想;
1697年威尼斯狂歡節上被扯下面具、
1793年巴黎斷頭臺下撿回珍珠項鏈、
1842年佛羅倫薩轟炸中護住襁褓里的女嬰。當盧卡趕到時,索菲亞已經遨游了幾百個星河半點的璀璨美夢。
暴動發生的清晨,盧卡被吊在領主廣場的絞架上。貝緹麗彩穿著當年的香根草緞面禮服走來,她當眾贖回少年那悲慘的命運,絞索斷裂的瞬間,盧卡才看見自己的掌紋被寫成了拍賣品編號。
在教堂墓園最后的擁抱里,貝緹麗彩將襯裙塞進他破外套。“記住金雀鳥的眼睛。”她消失時,裙裾好似真的化作數百只真正的飛鳥。
拍賣會當天的暴雨中,被命運捉弄的其他流浪者,陸陸續續成為商品出售殆盡,曼妙的星空與陶醉的紅酒中,揮灑著最后的價值。當舉起拍賣槌時,那些少女、少男的笑聲一一嘈雜的午夜慢慢滲透,槌音落下的剎那,盧卡忍不住的眼淚落下,為這凄涼的夜晚、也為貝緹麗彩的救贖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