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第奇別墅的雕花鐵門吱呀作響時,艾琳娜踩著漆皮高跟鞋踏碎了一地枯葉。她身后跟著個戴金絲眼鏡的禿頂男人,西裝口袋插著的鍍金鋼筆反著冷光。“瞧瞧這大理石柱,”男人用雪茄戳著斑駁的廊柱,“拆了能賣不少錢。”
貝緹麗彩的輪椅卡在旋轉樓梯拐角,殘存的右手死死攥著褪色窗簾。她透過破洞看見妹妹的貂皮大衣下擺沾著泥點——那是通往城北紅燈區的紅泥巷特有的土色。
“這破吊燈值五十里拉!”禿頂男人踹了腳水晶燈殘骸。艾琳娜突然甩開他的胳膊,冰藍色瞳孔里翻涌著陌生的狠戾:“二樓臥室的雕花床架更值錢,你他媽別亂碰!”
貝緹麗彩搖著輪椅沖進客廳時,艾琳娜正用高跟鞋尖碾碎窗臺的鼠尾草。“出去。”她殘臂的紗布被門框刮開,膿血滴在波斯地毯上,“這宅子抵押的是父親的血債。”
“血債?”艾琳娜突然大笑,指甲上的碎鉆刮過禿頂男人的金表,“十二歲那年我被債主拖進馬廄時,你的血債在哪?”她扯開高領毛衣,頸間露出煙疤拼成的數字正是貝緹麗彩去前線那天的日期。
禿頂男人識趣地退到走廊數錢。貝緹麗彩的輪椅撞翻茶幾,戰地醫院的舊藥瓶滾落一地:“那年你說去修道院當幫工...”
“是當妓院雛妓!”艾琳娜踹飛了輪椅腳踏板,“雷納多那老狗用三瓶破傷風血清買了我初夜,你裝什么圣母!”
盧卡抱著剛挖的鼠尾草根闖進來時,正撞見艾琳娜把房產契約拍在鋼琴蓋上。貝緹麗彩殘存的右手顫抖著去夠契約,卻打翻了裝著斷掌的玻璃罐。福爾馬林溶液漫過契約上“美第奇別墅”的燙金字,泡發的斷指浮出水面,無名指上套著盧卡熔鑄的翡翠戒指。
“你以為我稀罕這破房子?”艾琳娜抓起染血的繃帶砸向輪椅,“我他媽要的是離開這個全是血腥味的鬼地方!”她突然掀開貂皮大衣,腰側新鮮的手術疤痕還在滲血,“上個月剛摘了個腎,就為給那老東西換輛新馬車!”
貝緹麗彩突然從輪椅上栽下來,殘臂撐著地磚爬向妹妹。膿血在地板上拖出暗紅的河,她夠到艾琳娜的高跟鞋跟時,翡翠耳環的鉤子突然崩開:“跟我回染坊...我能治好...”
“治個屁!”艾琳娜甩開她的手,鞋跟踩碎滾落的翡翠,“你連自己那截爛胳膊都保不住!”她掏出鍍金打火機點燃契約,火苗竄上褪色窗簾的瞬間,盧卡看見她冰藍色瞳孔里最后一絲星塵徹底熄滅。
禿頂男人尖叫著逃出別墅時,貝緹麗彩正用殘臂撲打窗簾上的火苗。艾琳娜站在燃燒的鋼琴旁,把玩著從斷掌上擼下的翡翠戒指:“那老東西答應帶我去尼斯,那里沒有戰壕也沒有染坊。”
盧卡沖進火場拽出貝緹麗彩時,二樓的雕花床架正轟然倒塌。索菲亞的笑聲混著木材爆裂聲傳來,像是許多年前那個銀發小丫頭在橋洞玩冰晶時的清脆。
別墅在雪夜燒成焦黑骨架前。消防隊趕到,從灰燼里扒出個鍍銀首飾盒,里面躺著半枚發黑的軍功章和燒焦的翡翠耳環。貝緹麗彩在醫院拆紗布時,護士發現她殘臂上多了個潦草的刺青——用病房偷來的碘酒畫的歪扭金雀鳥,翅膀處缺了十三根羽毛。
而盧卡在染坊廢墟里翻出了那雙手套。鼠尾草根須已經刺破毛線,在焦土里長成帶刺的荊棘,每一根尖刺上都凝著干涸的血珠,像極了索菲亞消失那夜落在睫毛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