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溫聲解釋道：“我明年就要上甲班了，上完甲班就可以試著去考童生，要去縣里考。要是童生考上了，留在縣里繼續(xù)讀書考秀才是最好的。這是夫子和我說的。還有兩三年呢，不著急?！?/p>
方家大舅聽了眼睛發(fā)亮，搓著雙手：“嘿嘿，要是考上了秀才，那你們林家就改換門庭了。”
“哪里有這么容易。”林延急忙擺手。雖然他覺得自己作為穿越人員考個秀才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但是考慮到自己的身體，還是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只是讀書人都要去考一考，過不過另說?！?/p>
“你們林家人都聰明，肯定能考得上?！狈郊掖缶斯膭畹赝盅印?/p>
“小子只能說會盡力而為?！绷盅愚D(zhuǎn)移話題，“大舅，姥爺當(dāng)初當(dāng)了百戶，您也是百戶退下來的，大表哥現(xiàn)在也是百戶，”林延好奇地問道，“這百戶是能繼承的嗎？當(dāng)老子的不當(dāng)了就傳給兒子？”
“可以這么說?！?/p>
“那萬一兒子身體不好，也可以去當(dāng)？”那豈不是削弱了軍隊(duì)的戰(zhàn)斗力？林延皺眉。
“那肯定不行的，這軍里苦著呢，要演練，要站崗，要巡營啥的，身體不好那是找死。”方家大舅細(xì)細(xì)和林延解釋道，“我當(dāng)初接你姥爺?shù)陌賾羟翱墒窍热ギ?dāng)了七八年的小兵，就這樣，我當(dāng)百戶的時候還有很多人不服氣，給我使絆子，找我干仗。等到你表哥，十五六歲就去當(dāng)兵，當(dāng)了十多年了，這樣他當(dāng)百戶的時候才能服人，手底下的兵才能聽你的。”
“如果家里的兒子身子真的不好，或是真不想當(dāng)兵了呢？”林延追問道。
“百戶雖然只是個小官兒，但是也有不少人盯著呢，特別是家里小輩多的。”方家大舅咧嘴一笑，壓低聲音：“要真是家里沒兒子能頂上的，就只能讓出來，推薦其他人的小輩頂上了?！?/p>
“推薦？空出來了不是誰有能力誰上嗎？”
“嘿，當(dāng)兵的誰身體不是棒棒的，現(xiàn)在又沒有仗可以打，可以看軍功啥的?！狈郊掖缶诵÷曊f道：“你要是空出來了，你舉薦誰，那人能力又不差的，基本都能成，你之前手底下跟了你十幾年的兵也能服他?！?/p>
原來還有這么多門道。林延恍然大悟，也小聲地問：“那要是很多人要你舉薦呢？”
“這要看你自己了，可以舉薦和你關(guān)系好的，或是……”方家大舅沖林延擠擠眼睛，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朝上四指并攏彎了彎。
林延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露出意味深長地微笑。
“就說你們讀書人聰明……”方家大舅樂了。
舅甥倆在一旁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大舅母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快開席了，還不回來?！?/p>
舅甥倆起來拍拍屁股，招呼還圍著小紅的一干人等回去開席了。
大表哥牽著大馬往回走，馬背上穩(wěn)穩(wěn)的坐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小屁孩雙手放在面前馬鞍翹起的部位上，抬起小下巴，一臉的得意。
林延認(rèn)出這是大表哥的大兒子大郎，笑著和旁邊的大舅夸道：“大郎現(xiàn)在都能坐穩(wěn)不用人護(hù)著了，以后也是個虎子?！?/p>
提到大孫子，方家大舅一臉的驕傲：“那可不是，這娃從小皮實(shí)得很，學(xué)騎馬也快，比他爹厲害……”
林延對老是被拉踩的大表哥表示深切的同情。
方家兩個院子此時已經(jīng)擺滿了桌椅，擠滿了來拜壽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穿著粗布麻衣羊皮褂子臉色黢黑農(nóng)人，也有小部分是穿著細(xì)棉布的。兩撥人雖然沒有說涇渭分明的分開呆著，但是也是有著明顯的分界線。前者大部分或是站或是蹲，后者基本都坐著。
方家大舅拉了一下林延：“走，大舅帶你去拜見一些貴客?！?/p>
林延端起乖巧的微笑跟著大舅來到穿細(xì)棉布的那撥人面前，聽著大舅爽朗地和他們打招呼：“這是你七姥爺，也是管著這附近幾個村的里正。”
“七姥爺……”
“這是你大舅的同袍，你喊他一聲齊大伯就行。這是你小孫子吧，是個好小子?！?/p>
“齊大伯……”
……
好不容易行完禮喊完人，林延額上已經(jīng)冒汗了，但是也只能用袖子一擦，繼續(xù)端著乖巧的微笑聽著大舅和貴客們的寒暄，時不時應(yīng)付幾句貴客們的問話和夸贊。
好不容易等到菜上齊了，貴客們都入席就坐了林延才得以脫身，去和表哥們坐一桌。
林延照例給姥姥家的表哥們，還有坐在一起的姥爺兄弟家的堂表哥們倒了一圈酒，然后以人小不勝酒力為由自罰了小半碗酒，讓他們海涵。隨后不管他們怎么起哄，都不接話茬，只露出乖巧的微笑。還好他們也不敢硬逼著林延喝酒，林延年紀(jì)確實(shí)還小，也不是敬酒的好對象，所以林延得以安心地吃飯。
壽宴的菜色也就是幾大盆羊肉燉各種菜，主食有點(diǎn)了紅色的蒸饃，每人還有一小碗羊湯面?；旧厦恳蛔赖牟撕驼麴x都能被吃干凈，面條更是讓很多來客贊嘆。
林延穿來的這幾年幾乎沒有吃過面條，因?yàn)樽雒鏃l必須要用純麥面，所以林延也吃得很香。
宴席從午時吃到太陽西斜才慢慢散去。
林延松了一口氣。今天打招呼的人太多了，讓他有點(diǎn)緊張，怕喊錯人，實(shí)在是不認(rèn)得的就只能回以微笑。今天微笑和拱手作揖行禮的次數(shù)比他穿來的這幾年都多。
“嘿嘿，是不是累到了？”方家大表哥方致威沖他擠擠眼，“大家都很好奇姑父的兒子是不是和他一樣俊?！?/p>
林延有點(diǎn)尷尬：“子肖父不是很正常嗎？有這么好奇的嗎？”幾乎每一個年齡在二十幾三十歲往上的人，無論男女，都要來看他一眼。
方致威咧嘴笑道：“當(dāng)初姑父來家里的時候，墻頭可是趴滿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嘖嘖?！?/p>
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方致威還是忍不住樂出聲。那時他可是難得的吃了好幾塊糖和點(diǎn)心，都是村里那些想要從他嘴里打聽姑父的大姑娘們和大姑娘的父母們偷偷塞給他的。
“哥哥，哥哥……”念姐兒跑過來，“娘問你今兒還午睡嗎？姥姥房里現(xiàn)在好多親戚在聊天，只有二舅母那邊有空房間可以躺一下?！?/p>
“今天我不午睡了，晚上早點(diǎn)睡就好了?！绷盅記_方致威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示意念姐兒喊人。
“大表哥。”念姐兒大聲喊道。
方致威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你去和娘說我不午睡了，晚上早點(diǎn)睡，我現(xiàn)在再和大表哥聊天，讓她不用擔(dān)心我?！?/p>
“好。”念姐兒應(yīng)下，期待地問林延：“我告訴了娘在過來找你？”看到林延點(diǎn)點(diǎn)頭，念姐兒高興地?fù)P起笑臉跑走了。
“爹，爹，可以去騎大馬嗎？”“大伯……”四五個小娃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窩蜂地圍了上來。
“不行。”方致威干脆地拒絕，“明兒它還要跑一天呢，今兒得讓它好好休息?！?/p>
小娃娃們一臉的失望，但是也沒有繼續(xù)吵鬧，而是留在兩人附近玩耍。
“大表哥，你為什么給它取名叫小紅？”林延好奇地問。
“你大舅告訴你的？”方致威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fù)蠐项^：“我第一次見它的時候它剛出生半年呢，還小著，就隨口喊它小紅。”
“軍里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大馬嗎？”
“想啥美事呢?！狈街峦u搖頭，“百戶和百戶以上才能有自己的戰(zhàn)馬?！?/p>
“軍里有騎兵營嗎？”
“咱太原可沒有驍騎營。文書說這驍騎營可費(fèi)銀了，咱太原可養(yǎng)不起。”
“文書是……”
“文書就是文書啊，也算半個讀書人，管的事兒可多了?！狈街峦鹗种割^，“領(lǐng)糧餉，簽字，給人寫信讀信，任命書啥啥的。”
林延估摸著就是后勤人員了。
“軍里有多少個百戶？”
大表哥犯了難，“這表哥可不清楚，我就知道我們秦小將軍有兩千人馬，百戶有二三十個吧，其他將軍的表哥就不知道了?！?/p>
兩人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聊天，林延從大表哥的口中大概了解了太原邊防駐軍的一些情況。
大表哥是屬于秦小將軍的人馬，大概兩千人。還有其他四五位將軍，每位將軍麾下至少兩千人馬，多的有四五千。這些將軍都是歸秦大將軍管的，秦大將軍是太原的都護(hù)，太原的兵馬都?xì)w他管。
“聽說秦大將軍最多的時候管著十幾萬人馬呢?！狈街峦荒樀你裤?。
“那是戰(zhàn)時吧，現(xiàn)在秦大將軍多大年紀(jì)了？”
“這我可不知道，我就遠(yuǎn)遠(yuǎn)見過幾次，比你大舅老上不少。聽文書說秦大將軍這一兩年就要退下來了，到時候是秦小將軍的父親做都護(hù)?！?/p>
怎么又是家傳，林延有點(diǎn)擔(dān)憂的問：“秦小將軍的父親，嗯，厲害嗎？”
“那肯定的啊，看秦小將軍就知道了?；⒏笩o犬子，秦老將軍厲害，秦小將軍厲害，秦將軍肯定也厲害。”
“秦小將軍有多厲害？”
……
“就你們躲清閑?！甭愤^的方家二表哥方致武一屁股坐了下來，羨慕地看著兩人，“哪像我和三弟，剁了一早上的羊肉，現(xiàn)在還要把各家的桌椅還回去。”
林延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笑道，“二表哥，需要我?guī)褪裁疵?？?/p>
“你安心坐著。你可是頭一次上姥姥家來，哪里用得著你。別說你了，姑母都不用伸手做事。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家都是貴客。”方致威嫌棄地瞪了方致武一眼，“怎么，這就累到你了。剛酒沒喝夠？”
“嘿嘿，飯桌上哪里能喝夠?！蔽涓鐑簤旱吐曇魶_著二人擠眉弄眼，“我屋里偷偷留了一壇子，晚上我們兄弟幾個喝幾杯？”
“我可以給表哥們倒酒。”林延率先表示道。
“行，有眼力勁兒，比孝哥兒強(qiáng)多了?！狈街挛渑呐牧盅拥募绨蚩涞?。
“四表哥哪兒去了？吃完飯就沒見他了。”林延左右張望。
“他早不知道去哪兒野去了，不用管他，餓了就知道回來了。”方致武不在意地?fù)]揮手。
林延皺眉：“剛席上四表哥也喝了不少酒，我看他有點(diǎn)臉紅了?！?/p>
即使是劣質(zhì)的糧食釀的酒度數(shù)不高，但也是酒。按理來說未成年人不應(yīng)該飲酒的，但在古代十四五歲就默認(rèn)長成說親成親的情況下，這種理由根本說不出口。所以林延拒酒還是以體弱為主要借口。
“一年到頭難得喝上幾回，沒事?！狈郊覂晌槐砀绮灰詾槿弧?/p>
“哥哥?！蹦罱銉号苓^來，“大表哥，二表哥。”
“怎么了？”林延察覺到念姐兒的不高興。
念姐兒挨著林延坐下，嘟著嘴不說話。
林延看了下天色，和兩位表哥說道：“我第一次來姥姥家，想去外頭走走看看?！?/p>
大表哥喊來了他大兒子：“大郎，帶你延表叔去外頭走走?！?/p>
林延急忙拒絕：“不用了，大表哥你難得回來，讓大郎他們多陪陪你。”
“你又不認(rèn)識路。”
“所以我才出去走走啊，走過一遍不就認(rèn)識了？總不會丟了的。”林延說著站了起來。
念姐兒也跟著站了起來，抓著林延的手。
二表哥也站了起來：“等等，我去喊寶丫頭和珠丫頭，讓她們陪著你?！闭f著不容林延拒絕地立刻去喊人了。
大表哥也在一旁說道：“哪里有讓你自己去出去玩的，家里多的是人?！?/p>
林延只好等著，過了一會兒就見二表哥帶著兩位表姐過來了。
“表弟表妹想去哪里？”方寶兒好奇地問道。她在村里長大，實(shí)在不知道這村里有啥好玩的。
“寶表姐，珠表姐，”林延不好意思地說道：“就是隨便看看，勞煩兩位表姐了。”
方珠兒抿唇一笑不說話，方寶兒明顯要活潑一些：“什么勞煩不勞煩的，表弟不要總是說這么文縐縐的話，我們鄉(xiāng)下人可聽不慣?！?/p>
林延噎了一下，無奈道：“好吧，那我就不和表姐客氣了，表姐帶我們出去走走?！?/p>
方寶兒笑得咯咯的：“好好，走走?！?/p>
四人出了大門，方寶兒問：“表弟你想去哪兒走？”
林延左右望了望，選擇了今天早上去騎大馬的那條路。四人來到留有許多馬蹄印的田野上，林延問：“表姐，這一塊是誰家的地？”
方寶兒雙手劃拉著：“這一塊從這里，到那邊，都是我們家。”
“這塊地這么大，今年不種小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