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林延驚恐萬分的時候,屁股上的手松開了,左小腿被握住,聽到衙役說“抬起來”的時候迅速地抬起左腳,任由衙役褪下他的鞋襪檢查。
林延松了好大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小心臟砰砰直跳。
等兩位衙役都檢查完了,林延動作迅速地穿上衣服,沖兩位衙役大叔露出一個僵硬地笑容,拿著發帶掀開另一個簾子出來。
旁邊的隔間也正好出來一個十四五歲同樣披頭散發的考生,兩人抬頭對上眼,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立刻低頭整理起來。
束好頭發,整理好衣服,扎緊腰帶,林延輕吁一口氣,和旁邊的難兄難弟相視一笑,互相謙讓著走進一個小門。
小門里面就是真正的考場了。
考場很大,擺了很多單獨的桌椅,桌子上都擺好了筆墨硯,前面已經坐滿了一半多的人。一個衙役守在門口提醒他們:“往前坐。”
兩人急忙上前找了個空位坐下。
林延抬頭不動聲色地觀望了一下,發現角落里有個小門,那里時不時有考生出來在前面坐好。林延思量再三,還是走了過去,發現果然是廁所。咬牙憋氣清空庫存后立刻出來,決定考試期間絕對不再去。
坐了兩刻鐘后,有三位考官模樣的人進來,身后跟著兩名衙役提著一個鐵箱子。三人分別拿出三把鑰匙開了鐵箱把試卷拿出來一一下發,一邊發一邊慢悠悠地說道:“考場內不可喧嘩,有事必須先向考官示意,不可側頭側目,不可作弊,違者直接拖出考場,三年內都不許再來考。”身邊跟著的衙役發每人一張白紙。
林延看著分到手里的一張卷子,一張白紙,深呼吸了一口氣,靜下心來,開始進行縣試。
考試內容沒有林延想象中的簡單,除了純考記憶力的填空題,還有兩首詩,三道釋義題。填空題包括寫了上句讓你填下句,還有寫了下句讓你填上句的,這是最簡單的。比較困難的就是一句話中隨機出現幾個空格讓你填,然后你就會發現,好像有好幾個字或詞都可以填上去,一不小心就會填錯。要知道古代的文字本來就比較簡練,一個句子五六個字就能囊括很多意思,有些句子就會很類似,只是其中幾個字不同而已,現在這幾個不同的字幾乎都被空了出來,讓人心里一懵。對這個句子不熟悉的,或是心里承受能力不行的,就會越想越著急,后面的發揮自然也會受影響。更不用說還有主觀的詩和釋義題了,很容易就能拉開分數。
林延的記憶力很好,比前世那會兒好多了。當然,也不排除前世的娛樂方式太多,分散了他讀書的精力。而在娛樂生活匱乏的古代,林延的精力就只能放在書本上。他能接觸到的每本書都反復讀過好幾次,抄寫過至少兩次,記得很牢固,所以填空題沒有難倒他。詩也是他自己作的,兩位吳夫子點評雖說少了幾分靈氣,但是尚可。至于釋義題,林延記得上輩子寫論述題的時候老師反復說過,多寫幾個論點,寫滿最好。所以林延把每道釋義題都寫滿了。
放下毛筆的林延感覺自己的脖子有點僵硬,手腕也累到有點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他把雙手撐到桌子上休息了一會兒才微微抬頭,發現前面已經空了好幾個座位。
考官已經再次提醒:“還有一刻鐘收筆。”
知道自己寫字慢的林延松了一口氣,小心地翻動著卷子檢查,從籍貫名字檢查到最后一個字,才放好準備交卷。
時間到,衙役敲鐘示意,所有人放下筆,雙手放在卷子兩邊等待考官收卷。
考官收完所有的試卷后放入鐵箱子,重新把三把鎖鎖上,像來時那樣離開了。
考場里立刻響起了窸窣的喧嘩聲,考生們起身一一離開考場,去文書那里拿回自己的籍書和保書。
從考院大門出來,等了一早上的親屬們立刻一擁而上,將自家的考生帶走。林延和兩位同窗之間也只是點頭微笑示意,并沒有說話,畢竟下午還有一場。
林延沒有理會李世敬和方致忠臉上欲言又止地表情,直接讓小伙計把午食送到房中。
兩人也沒有多加追問,見林延一臉的疲色,用過午食就讓林延好好休息,兩人去大堂里坐著,表示到了時辰會上來喊林延。
林延也沒有客氣,端坐了一個半時辰的身體確實需要躺下休息。
李世敬和方致忠在大堂里和其他的陪同家屬閑聊,時間過得很快。快到時辰的時候客棧的小伙計還在大堂里喊著:“考童生的老爺公子們該起來去考場啦。”
李世敬和方致忠連連贊嘆:“這客棧還真別說,哪哪兒都好,連時辰都幫忙惦記著。”看到小伙計竟然還上去一一拍門,連忙奔上去道:“我們這兒就不用拍了,我們自己來喊。”
推開門見林延已經坐起來收拾好了,連忙拿來恭桶讓林延在屋里上,然后倆人關門在門外等著。
第二次進場依舊要交出籍書和保書一一核對,然后脫衣檢查,依然是熟悉的面孔。林延已經很淡定了,兩相配合下速度很快的過了,和上午遇到的那位兄臺依舊是對視一眼頷首微笑示意,也沒有了上午的尷尬和手忙腳亂。
第二場依舊有填空題,作詩和釋義題,還多了一些雜題,如算數題和問答題。但是時間只有一個時辰,比上午考的少了半個時辰。林延聚精會神地答題,不敢分心絲毫,就怕自己寫字慢寫不完,也根本沒有注意到考官已經來回巡視兩三趟了,每次都在他身邊站好一會兒看他答題,把他周圍的考生們都嚇得更緊張了兩分。
出了考院,家屬們又是一擁而上。此時的考院門口已經沒有了中午時的安靜,只有一聲聲焦急地詢問和對答:“如何,考得如何?”“這次能考上嗎?”“題目難不難?”“王兄,溫故而知新的釋義你是答的孔子問政還是中庸?”“我答了孔子問政里的釋義,你呢?”“我以為不會是考孔子問政那么簡單,就答了中庸里的……”“我是兩個都答了……”“我竟然沒想到還可以兩個都答,還是衛兄你大才……”“我沒有寫完……”“算數題我沒有算出來……”
考院門口鬧哄哄地,就連李世敬和方致忠也連連追問:“延哥兒考得怎么樣?都會寫嗎?”吳志涵和賀智誠也想和林延對答案。林延對著倆人擺手:“都考完了,過兩天名單就會公布出來,考得好的卷子也會貼出來。你們要對就你們倆對吧,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兒我休息一天,后兒我請你們吃午飯,如何?”
倆人看到林延的臉色確實不太好,只好放過他。
公布名單那日,三人早早就來考院大門口外等著。畢竟是第一場考試,林延還是很焦急的,這是他作為讀書人考官的第一步,盡管心里有七八成把握,還是忍不住心急,隨大溜早早來等著。
吳志涵和賀智誠也來了,幾人湊在一起閑聊。
賀智誠面上一派云淡風輕:“我估計還是考不上了,兩個問答題沒做好,三個句子沒寫出來。”
吳志涵一臉的緊張:“我有個釋義沒寫好,作詩也不行,也不知道能不能取上。”
“林延你肯定能上。”倆人對林延倒是有信心。
林延也略帶緊張:“不知道,我是答完了,但是還要看考官喜好。”
一聲鑼響,考院大門打開,五六個手拿棍棒的衙役簇擁著兩位文書走出來。眾人立刻騷動起來,無數激動的眼神死死盯著文書手里卷起來的紙張。
兩位文書一臉肅穆地站在大門旁邊的圍墻前,一個衙役拿著刷子沾著漿糊熟練地在圍墻上來回刷了幾下后退下,讓兩位文書展開紙張貼上。
眾人一擁而上,早有準備的五六個衙役立刻拿起棍棒舉在胸前擋在圍墻前,不讓眾人離圍墻太近。
眼尖的人一眼看到了紙張上的最顯眼的頭名,不由得大聲念了出來:“第一名,張玉德,第二名鄭茂信,第三名,林延……”
“延哥兒你是第三,你是第三!”李世敬早在第一時間就沖上前去,此時被擠得鞋子都快掉了,看到排到第三的林延興奮得臉上漲紅地擠出來報信。
不敢擠進去的方致忠護著林延在人群之外,見李世敬來報喜,頓時兩眼放光,腰都挺直了兩分:“真的?第三,這是取上了是吧?哈哈,延哥兒你取上了!”
林延松了一口氣,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周圍的人聽到了李世敬的報喜聲,順著聲音看清林延的樣子,都紛紛恭喜:“恭喜這位小公子了,少年英才啊,第三名,準準的童生老爺了。”
林延急忙拱手謙虛道:“哪里哪里,謬贊了。”
“不知道這位小公子定親了沒?……”
林延轉過頭當沒聽到,問李世敬:“吳志涵和賀智誠呢?取上了沒?”
李世敬尷尬地笑了笑:“我看到你名字了就趕緊出來了,沒往下看,我這就回去看。”
林延趕緊拉住李世敬:“這會兒人正多的時候,他們都擠進去了,你就不要去了,等著吧。”
三人站在人群邊上看著人群里有失望難過失聲痛哭的,有放聲大笑的,有遺憾皺眉甩袖而去的,幾家歡樂幾家愁。
吳志涵和賀智誠頭發凌亂地擠了出來,一人臉上帶笑,一人臉色陰沉。
賀智誠搓了把臉,苦笑道:“雖想過可能不過,但是真的不過的時候還是不好受。”
林延安慰道:“明年再來。”
“不了,這書我是讀得夠夠的了,等我成親有了兒子,讓他來考。”
林延無語。
“我先回去了,你們呢?”賀智誠不想在這呆著了,想回去躲房里哭兩聲。
“我想看下別人的卷子。”林延道。
“我也想看。”吳志涵道。
“行,那我走了,恭喜你們了。到時我成親記得來吃席。”
“有時間一定來。”兩人目送賀智誠走遠。
一刻鐘后眾人散了大半,兩人走上前去。
林延數了下人數,驚訝地說道:“只取了二十人,不到一半之數。”
吳志涵不在意地說道:“也沒說一定就是一半之數,但是不超過一半之數是肯定的。”
吳志涵看著自己的名字排在第十五位,有點難過:“我名次太靠后了,也不知道府試能不能過。”
旁邊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拉下笑臉,瞪了吳志涵一眼,扭身走了。
吳志涵莫名其妙地望著那人,小聲問林延:“這是誰?”為什么瞪他?
林延奇怪道:“你也不認識?”
旁邊一位眼熟的少年小聲笑道:“這是榜單的最后一名,人本來是很高興的,聽了你的話……”
兩人尷尬地沖著少年笑了一笑,拱手道:“恭喜韋兄和嚴兄了,不僅榜上有名,還都入了前十。”
少年和身邊的同伴一起拱手回禮:“也恭喜林兄和吳兄了。”這兩人都是趙夫子的學生,也是和他們互保的考生之二,韋承業和嚴彥文。
“林兄的這道問答題答得極好啊,被評為了甲等。”
“僥幸入了考官的眼。”林延謙虛道。
幾人一起欣賞了被評為甲等和榜單貼在一起的問答題和釋義題,還有四首詩。
幾人一一點評,林延也不得不服氣,這四首詩作得是比他好,多了兩分靈氣。
“今晚趙夫子設宴,兩位一定來,還有沒考上的賀兄,也一起來。”
“一定一定,趙夫子對我們照顧良多,一定要親自上門道謝一翻。”
幾人分開,吳志涵帶著林延去買了要送給趙夫子的謝禮。
宴席上,坐在首位的趙夫子對林延和顏悅色地說道:“三位教諭對你的字很是贊賞,如果不是你的詩稍微差點靈氣,也不會只得第三名。”
林延急忙謙虛道:“學生確實是不善于作詩,頭名和第二名的詩學生也欣賞過了,確實比學生的好。”
看到林延面上依然一片從容,不驕不躁,趙夫子暗想,吳兄這次確實是得了一個好苗子啊,臉上的笑容更勝三分:“你能如此想就好了。張玉德和鄭茂信都出自官宦之家,平時除了在縣里上學外,家里還有長輩精心指導。”不像他們寒門,大多數只能靠自己從書本上汲取知識。“修整兩日我會和你們一起上府城,如果有幸你們都能取上童生,那我會替你們再找兩位秀才作保。”
報考秀才需要三位秀才作保。
在座的各位連忙站起來拱手感謝趙秀才。
林延是真心感激他的兩位夫子,感激趙秀才,不然他上哪里去找這么多童生和秀才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