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祖母還懷著你祖父呢,和其他人逃到了我們這邊,實在是跑不動了,看我們這里離邊關也遠了,打不到這里,就留了下來。你曾祖母懷著你祖父一路逃難顛簸哦,你祖父竟然沒有掉真真是老天爺保佑。”
林延張大了嘴巴,原來老天爺這么早就開始保佑他們林家了嗎?
“那我曾祖父呢?”
“嗨,那肯定死了啊,不然你曾祖母一個官小姐能逃命?聽說那韃子可畜生了,攻破了一個城就要屠城呢,那還不趕緊跑。”方家姥姥繼續說道:“你曾祖母這一路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哦,一個嬌滴滴的官家小姐,還懷著孩子。后來你祖父八個月就出生了,生下身子就不太好,也是拿藥當飯吃的,就是一張臉長得好。你曾祖母一個人帶著孩子也難過,雖然手上有錢財,還有一個仆人陪著,但是孤兒寡母的,又沒個親友依靠,天天擔驚受怕的。后來就帶著你祖父改嫁了。”
“改嫁給誰家了?后來是沒有生養嗎?”林家娘子好奇地問道。
“誰家我也不知道啊。你姑母嫁過來的時候這房子就你公爹帶著一個仆人住著,成親也是在這房子里成親的,我送嫁的時候啊只有幾個街坊鄰居在,都坐不滿一桌。”方家姥姥撇撇嘴。
“那我祖父和祖母是怎么認識的?”林延好奇不已。
“你祖母來這鎮里趕大集的時候碰見了你祖父,一眼就瞧上你祖父了。”方家姥姥笑道,“本來你曾姥姥不愿意的,一嘛是嫌棄你祖父孤身一人,身子不好,年紀也比小姑子大上不少,二嘛又擔心我們家都是泥腿子,你祖父聽說好歹讀了幾年書,有家有業的,怕是看不上我們。但是呢又拗不過你祖母,就請了媒婆上門,誰知你祖父就應了。”
“這是姑母和姑父的緣分啊,要是不成,我們也沒有延哥兒這個秀才外甥了。”二舅母大笑道。
“可不是……”其余人也都笑了起來。
林家娘子追問道:“娘,那我太婆婆改嫁的那家人是出了什么事嗎?怎么太婆婆的墳沒有和那個男人葬在一起?而是自己埋的?”
“對啊姥姥,我和娘昨天早上去給我爹上墳,還奇怪怎么只有曾祖母的墳沒有曾祖父的墳。”林延昨天也問了林家娘子,可惜林家娘子也不清楚,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只以為是曾祖父死外面了,所以沒有他的墳。
“你曾祖母改嫁的那個男人也不小了,倆人沒有生養,后來那個男人死了,你祖父就接你曾祖母回來養。我那小姑子都嫁進來半年了才知道她還有個親婆婆咧。沒兩年你曾祖母也過身了,你祖父就把你曾祖母單獨埋了,那家人也沒有說什么,畢竟又不是親娘,只是個后娘而已,人家親娘早就在那兒埋著咧,哪里有位置給后娘。”
“也是,倆人也沒個親兒子,后兒子還巴不得呢。”大舅母說道。
“你曾祖母也是個有成算的,逃難了還帶了不少錢財,改嫁了也沒有動用這些錢財。你祖父成丁了分家出來,你增祖母就把那些錢財都拿來給你祖父買地買房了,可了不得啊你曾祖母。”方家姥姥嘖嘖贊道:“一個女人能保下這么些錢財這么多年都給兒子留著,沒被那家人給騙走,真是了不得。”
“可不是。”眾人紛紛點頭贊同。
“那我親曾祖父都死了,就算有族親,隔了好幾代了,還能認我?”林延有點郁悶。“而且我親曾祖父是哪里人?族親都有哪些?”
眾人紛紛看向方姥姥。
方家姥姥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你曾祖母好像沒提過。桃花兒,女婿生前有和你說過嗎?”
“沒有啊,我一直以為他們家幾代單傳,又是別處遷來的,所以才沒有族親在這里。”林家娘子也是一臉茫然。
方家姥姥念叨著:“你祖母說你曾祖母也是個不愛說話的,很少同她嘮嗑說以前的事情。你說說,要是你曾祖母多說一點兒,這會兒說不定就能幫襯幫襯咱延哥兒了……”
“我大概知道一點兒。”在一旁的康娘突然說道。
眾人驚訝地看向平時安安靜靜干活的康娘。
方家姥姥一拍大腿:“你不就當初陪著他曾祖母的那個仆人死前收養的嗎?你養娘有和你說什么嗎?”
已經五十多歲頭發花白的康娘平時不言不語,一味地埋頭干活,這時見所有人都看著她,一臉緊張的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話來,趕緊清了清嗓子:“我來林家那會兒才十多歲,我那養娘是從街邊把我買回來的,接她的位置。我記得我小時候叫二丫,家里是窮得沒飯吃了,就把我放街邊賣了。”
第一次知道康娘身世的林延關心地望向康娘。
康娘看見了,眼角漾起笑紋:“我那養娘教了我半年多就去了。我聽她說過,她是林家的家生子,是服侍老太爺來邊關打仗的。”
“啥?打仗還帶了人伺候?”方家大舅一聽就驚了,“老太爺不是世家就是官宦之家啊。”普通人就沒有這樣的資本。
“是的,老太爺還是個什么侯爺呢,只是也就到老太爺這一輩了。老太爺想給自己的兒子掙個前程,就當了什么將軍來邊關打仗。來邊關了才續娶了老太夫人,有了老爺。咱們老爺前頭還有一個哥哥呢。”
眾人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
“延哥兒曾祖母是續娶的?他曾祖父之前娶過一個,生了個兒子?”大舅母最先想明白。
“他先頭那個是死了吧?后面才續娶的是吧?正兒八經地那種續娶。”二舅母趕緊問道。
“應該是的。我聽我養娘說,老太夫人有了身孕的時候老太爺高興極了,說大郎總算要有個兄弟姐妹了。可惜老太爺去世了,不知道大老爺有沒有守住家產,如今如何了。”
“前頭那個哥哥多大了?”方家姥姥急切地問道。
“聽我養娘說,老太爺來邊關的時候大老爺就有八九歲了,和他祖母住一起,所以老太爺才放心來邊關。我養娘死前一直念叨著要回家,回姑蘇,回林府。”憶起養娘死不瞑目的樣子,康娘心有戚戚然。
“姑蘇?可是姑蘇城外寒山寺里的姑蘇?”林延眼睛一亮。
除了珍姐兒的夫君,其余人都是一臉不解。
林延解釋道:“姑蘇,也就是蘇州,聽說那里水巷縱橫。揚州驛里夢蘇州,夢到花橋水閣頭,說的就是蘇州到處是水巷小橋。”
“水巷是個什么巷?”
林延想了一下,“就是一條條小河,河邊是街道,然后是一排排的房子,房子后又是一條條小河,小河后面又有一排排房子,很多條小河繞著很多房子,大概是這樣子。因為那里是長江,唔,一條大江的出海口,所以河流眾多。”
地處干旱少雨沒見過幾條河流的眾人依然一知半解的樣子。他們無法想象出河流眾多是什么樣子的。
“蘇州是在河邊上的?”
“所以屋子也建在河邊?”
“小河繞著房子?為什么非要在那里建房子?”
……
聽到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聲,林延無奈,也沒有試圖再去解釋,問康娘:“這么說我們林家祖籍蘇州了?具體是哪里知道嗎?”
康娘搖頭:“我只記得養娘說林府就在姑蘇城里,姑蘇就只有林家一個侯府,是姑蘇城里的一等人家。”
“可有什么憑證?我要是去上門認親,總不能就憑我嘴巴說吧?人家也不信啊。”
“有,有憑證的,我這就去拿。”康娘急忙轉身回東廂房。
林家娘子皺眉:“延哥兒,你真要去什么姑蘇認親?遠不遠?多久才能到?”
林延搖頭:“娘,我也不知道。”
林家娘子立刻急了:“那不能去啊。你去府城考秀才,娘都擔憂得一宿一宿睡不著,這姑蘇誰去過?怎么去?你一個小孩家家的……”
林延安慰道:“娘,您別急。我肯定會弄明白了再去。夫子家里有和大商人做生意的,我去問問。江南的綢緞可是出名的好,那些大商人肯定有來往府城和江南的,他們知道怎么走,要走多久。”
“江南?”方家眾人一臉不解。不是說姑蘇嗎?怎么又冒出個江南?
“我剛才不是說姑蘇就在一條大江旁邊嗎?那里除了姑蘇,還有揚州,杭州等好幾個地方,那里都種水稻,種桑麻,養蠶織布。因為那里有運河,水運很是方便,所以商人都喜歡去那里買綢緞,做生意,把那一塊地方叫做江南。”
“哎喲,是不是那個江南,就是去布莊里買布料的時候,那里的伙計老是說那些很鮮亮的布料是江南來的,可貴了。是不是就是那個江南?”大舅母一拍大腿。
聽大舅母這么一說,一年總要和大舅母去一兩次布莊的二舅母也想起來了:“可不是,那些鮮亮的布料我們都只敢問一問價錢,都不敢摸一下,怕給人摸壞了。”
林延對倆人點頭:“是的,就是這個江南。姑蘇是江南的一個地方。”
方致忠腦子轉得很快:“那也可以去問一問布莊的伙計或是他們掌柜的。他們賣江南來的布料,應該也知道我們這兒離江南,離那個姑蘇有多遠。”
方家二舅拍了下兒子的腦袋:“非親非故的上門去問誰會告訴你?”
方致忠齜牙:“爹你就不懂了,這又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情。他們開門做生意,問這些他們也愿意回答的。”
“人開門做生意忙著呢?會跟你嘮這些?”方家二舅一臉的懷疑。
“總有空閑的時候吧。找個他們空閑的時候去問,他們要是知道,肯定會告訴你的,是吧延哥兒。”經歷過府城之行的方致忠對此很有信心。
得到林延肯定的方致忠得意地沖他爹揚了揚頭,被看不慣他這嘚瑟樣的方家二舅又拍了下頭。
康娘拿著一包油紙過來了:“延哥兒你看看。這些東西我一直放得好好的。我養娘說可以靠這些東西認祖歸宗。”
林家娘子好奇地問康娘:“康娘,這是什么?怎么我都沒有見過?”
康娘解釋道:“養娘說這是當初她跟著老太夫人逃難的時候和錢財一起帶出來的。她一直想要帶老太夫人和老爺回去認祖歸宗,但是老爺生下來身子骨就很弱,后來老太夫人不得已改嫁了,這念頭就只能壓心底了。爺生下來后身子骨也不太好,我養娘就知道她沒有辦法回去了,就讓我保管好這些,將來有機會再拿出來。”
“當家的知道嗎?”
“知道的,老爺過世后爺讓我找出來看過一次,只是看了后心情就不好,說他不孝,不能認祖歸宗了。老夫人就讓我把東西放好,不要輕易拿出來。”
此時林延已經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油紙包,里面是一張紅色的厚紙和幾封信。
林延拿起有點褪色的紅紙看了看,正中間是天作之合四個豎排的大字,左邊幾行字,好像是名字和時間,右邊好像也是。林延翻過背面,背面只有天作之合四個豎排大字:“這是什么?”
“我好像知道,我看看。”珍姐兒的夫婿急忙擠過來。
林延舉起來讓他一起看:“表姐夫認得這個?”
珍姐兒的夫婿仔細看了看,激動地說道:“這是合婚書。你看看,這是不是你曾祖父的名諱和生辰八字?這邊就是你曾祖母的名諱和生辰八字,下面有他們成婚的日子,還有衙門的印章。這是在衙門里留檔的正兒八經的合婚書。”
原來這是古代的結婚證啊。林延好奇地翻看著。
方家眾人一臉的不解:“合婚書是啥?”
林延瞪大雙眼:“你們不知道?大舅二舅,表哥們成親沒有嗎?娘你也沒有嗎?”難道他們都是非法夫妻?
珍姐兒的夫婿笑著解釋說:“這是官宦人家嫁娶才用到的,白衣用不到。沒想到表弟你還是官宦人家之后啊,怪不得能考上秀才。”語氣略帶酸味。
林延一臉真誠地和他道謝:“多謝表姐夫解惑了,不然我這個官宦之后連自家長輩的合婚書都認不得,豈不貽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