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點點頭,不理會李世敬和方致忠一臉肉疼的表情,帶頭走進了客棧。他今晚要好好洗個澡,洗個頭,都已經臭了好幾天了。
此時已經過了午食時間,客棧的大灶已經熄火了,只能讓小伙計去外面小攤上買了三碗面回來。貴是貴了點,但是味道鮮美,就是分量少了點,李世敬和方致忠感覺只呼嚕了幾口就沒了。林延吃了六七分飽,放下筷子發出滿足的喟嘆。
客棧的中房很小,根本住不下三個人,所以他們只能定了一間上房,又添了一些錢讓小伙計搬來一張小床,一床被褥。還好上房是可以免費使用澡堂的,問過伙計,得知現在灶房已經開始燒熱水后,林延立刻拉著倆人回去拿換洗衣服。方致忠讓他們倆人先去進去洗,他先在澡房外面看著他們最重要的包裹,等他們出來了他再進去。
現在林延已經放得很開了,和李世敬相互搓背,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洗干凈了,散著頭發在客棧后院里曬太陽余暉。
李世敬不顧自己的頭發還滴著水,就忙著給林延擦頭發,擦得差不多了才擦自己的:“這邊比我們那邊熱啊,這才幾天沒洗就臭了。”
林延點點頭:“是比我們那邊熱。”
方致忠囑咐倆人好好看著包裹才進去洗澡,洗完還任勞任怨地把幾人換下的衣服搓了一遍,拿出來掛在后院里的竹竿上。
方致忠晾好衣服也拿了一個小凳子坐他們旁邊:“東西也比我們那兒貴多了,這么小的房間還要兩錢銀子一個晚上,添上小床還要另外算錢。”
“就是,一碗面條竟然要四個銅板,里面一點兒油腥都沒有,還那么少,才吃幾口就沒了。”李世敬一臉的憂慮,“我們的錢夠花幾天啊。”
“這一路下來余家都沒有收我們船錢,省了不少呢,暫時不用擔心。”林延拎著包裹起身,“我先上去躺一會兒,晚食好了喊我。”
誰知等晚食好了,林延卻起不來了,渾身酸軟,頭疼欲裂。
李世敬摸了摸他的額頭,覺得有點熱,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延哥兒你發熱了,我送你去找大夫!”
林延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讓小伙計幫忙去喊個大夫過來。”
“大夫能過來嗎?還是我送你去吧。”李世敬就想拉他起來,“我背你去,不知道這里有沒有濟世堂。”
“讓小伙計去喊。”林延不耐煩地說道。
“你別急,我這就去。”李世敬被他嚇了一跳,急忙出門喊來小伙計,“小二,我們延哥兒病了,你們這兒有大夫能過來看病嗎?”
小伙計面露關切:“怎么了?”
“就是病了啊,有沒有大夫能過來看病?”
“客官別著急,那邊清水巷就有一個藥堂,我就想問客人是上吐下瀉還是頭暈發熱了?這樣我去請大夫的時候大夫才好準備一些藥一起拿過來。”有過不少經驗的小伙計連忙解釋道。
李世敬趕緊進去回房間問林延:“延哥兒你哪里不舒服?”
林延半闔著眼:“頭疼,發熱,身子重,起不來。”
跟在李世敬后面一起進來的小伙計聽了安慰道:“客人安心躺著,我這就去請大夫。”說完就快步出去了。
李世敬沖著他背后喊了一聲:“要請最好的大夫!”
在大堂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人下來的方致忠見林延病了,也很著急:“是不是今天沒有吃藥?我現在去熬藥?”今天正好要吃一副藥。
林延啞著聲音:“不用了,大夫來了再說。”
李世敬又摸了下林延的額頭:“延哥兒你好像更燙了,是不是剛才洗頭吹風的緣故?”
林延閉著眼睛不想說話。
方致忠急得團團轉,道長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怎么辦,大夫怎么還沒來?延哥兒你可要撐住。”方致忠都快急哭了。
李世敬一邊照看林延,一邊還要安慰方致忠,心里也很煎熬。
還好胡子花白的大夫很快就被小二請過來了,給林延仔細地把了脈,問了李世敬和方致忠一些問題,就從藥箱里掏出幾包藥材來挑挑揀揀出一副藥:“大火兩碗水燒成半碗水。”
方致忠立刻拿起藥出去熬藥了。
李世敬紅著眼睛問:“我們延哥兒怎么了?嚴重不嚴重?”
“寒濕入體加水土不服。”
李世敬懵了,水土不服他知道,寒濕入體是什么意思?但是又不敢再追問:“那喝了藥就能好了?”
大夫斜了他一眼:“先把燒退下再看看。”大夫也很為難啊,這病人脈象虛弱,輕不得重不得,他得好好斟酌斟酌。
林延忍著頭疼虛弱地說道:“多謝大夫了。”
李世敬見林延聲音沙啞,連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小二剛提上來的熱水喂他。喂完了這才記得給大夫倒了一杯。
大夫也沒有介意,坐在房間的小桌旁認真地寫藥方,藥童小心地給他舉著蠟燭照亮。
李世敬心里七上八下,在房間里轉圈圈,時不時摸摸林延的額頭,覺得等了很久方致忠才上來,不由得埋怨道:“表哥你也太久了,趕快給延哥兒喝下。”
方致忠沒有在意他的抱怨,將一路上已經溫下來的藥喂給林延。
大夫等了好一會兒才過來摸脈,皺著眉頭說道:“你們跟我回去再拿一副藥,兩個時辰后再給他熬了喝下。如果他晚上發汗了就一定要給他擦汗,不要讓他再把汗吸進去。我明兒早再過來看看。”
“我去拿藥。”李世敬連忙站起來。
倆人一晚上都沒敢合眼,時不時地就摸摸林延,給他擦汗,換衣服,喂藥,不小心睡著了也會很快驚醒過來然后馬上撲過去看林延怎么樣,就怕一不小心那道士的話就應驗了。這一晚上如何煎熬只有倆人知道。
第二日大夫來了得知林延昨天半夜發汗了就松了口氣,提筆給林延又開了一副藥,午正時分熬了吃,要繼續發汗,將體內的濕毒排出,明天他會繼續過來看。
方致忠連忙問道:“不知有什么忌口的?他昨晚兒就沒有吃東西了,說不想吃。”
“喝點肉粥是最好的,多放點老姜蔥白。”大夫見李世敬一瘸一拐地要去客棧廚房給林延熬粥,不由得問道,“這小子怎么了?”才一個晚上沒見。照顧病人臉上憔悴也就罷了,怎么腿還瘸了?
方致忠連忙把李世敬喊回來:“勞煩大夫也給他看看,他昨晚回來扭到腳了。”
李世敬抱怨道:“你們這路也太多坎兒了,我就沒有走過這樣的路。”他昨晚一路回來雖然有月光照著不至于看不清路,但是坎兒太多,好幾次差點兒就摔了,最后關頭雖然穩住了身子,腳卻扭了。
大夫給李世敬摸了下骨頭,笑道:“你們是第一次來蘇州吧?沒有走習慣我們的石板路,多走幾次就好了。沒傷到骨頭,扭到筋了,貼個藥膏養幾天就好了。”
林延病得恍恍惚惚地,腦海里響起了那個道士的話,“癡兒,癡兒,一意孤行……”“讓親人痛不欲生……”
“我的延哥兒啊……”他仿佛聽見了林家娘子凄凄切切地哀慟聲。
“哥哥……”念姐兒紅腫著眼睛,手向他神來。
他想伸手去抓念姐兒的手,卻驚恐地發現自己抬不起手來。
“可悔了?悔之晚矣。”
悔什么,為什么晚了?林延腦海中一片混沌,被這句話攪得頭痛欲裂,忍不住在心中大罵老天爺,都給他穿越了,就不能給他穿個好身子嗎?人家穿越各種金手指,他穿越就一個病殃殃的身子,憑什么。
罵著罵著,他仿佛清明了些許。
“延哥兒,延哥兒,你醒醒。”李世敬終于忍不住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臉,最后帶了哭腔,“你醒醒啊延哥兒,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有事了我怎么有臉回去見方姨娘……”
“阿彌陀佛,他本不該有這一劫,從哪里來回哪里去,為時未晚。”一個和尚突然出現在門口,把李世敬嚇了一激靈。
“客人,這和尚說我家客棧有病人,一定要進來……”店小二一臉的為難。
李世敬結巴地指著他:“你,你剛說什么?”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
李世敬一臉恍惚,喃喃道:“為什么,為什么你也這么說,那個道人也這么說……”
他唰的一下站起來:“我們馬上回去,馬上回去。”說著就要俯身抱起林延。
店小二急忙上前攔住他:“客人,你們不是去請大夫了嗎?好歹先讓大夫看看啊。”說著不滿地瞪著那個和尚,伸手去推他,“你這和尚瘋瘋癲癲地說些什么,快走快走。”
滿頭大汗的方致忠正好帶著大夫來了,看見房間里的和尚嚇了一跳,不過也顧不上那些,一臉急切地將大夫引到林延床前,伸手將杵在床前的李世敬推開:“大夫你趕快來看下我們延哥兒,都第三天了,還沒醒來。”
李世敬被推了個趔趄,一把拉住方致忠,指著那個和尚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個和尚讓我們回去,讓我們回去。”
方致忠不耐煩地回頭:“回去?回哪兒。”
李世敬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那個道士,他說的話和那個道士一樣,說我們不該來江南,讓我們回去,我們趕緊帶延哥兒回去,回去了延哥兒就好了……”
方致忠怔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直起腰,一把抓住那個和尚:“你說什么?你為什么也這么說?”
店小二著急地說道:“客人,不要聽這個和尚胡言亂語,看大夫怎么說。”他南來北往的人見多了,自然知道大部分的僧道都是騙人的。
和尚卻喝到:“不知溫柔鄉既是枯骨場?還不轉頭歸去!”
“表哥,我們回吧,我們帶延哥兒回去吧。”李世敬已經淚流滿面。
方致忠六神無主,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喃喃道:“回去?回去就好了嗎?”
店小二提高聲音:“客人,生病了要看大夫的,不能聽僧道之言。”一邊大聲喝罵,“這個僧人,見人病了不讓人看大夫,還催人上路,莫不是要謀財害命,還不快給我滾……”連推帶搡地將那個和尚推出去。
和尚瘋瘋癲癲地笑道:“轉頭歸去吧,轉頭歸去吧……”
“你這瘋和尚,小心我報官抓你,還不快給我滾……”小二的叱罵聲也一同遠去。
大夫一邊聽著,一邊抽出一根銀針刺了下百會穴。
林延正罵老天爺罵得爽,突然刺痛了一下,耳邊頓時傳來嘈雜聲,緩緩地睜開眼睛,恍惚了一下,和大夫慈和的雙眼對上。
“小哥是被什么寐住了?不舍得醒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等林延好得差不多了,已經過去了六天,銀錢也用去了一半。
方致忠一面徹底放下心來,一面心急得不行,都想去碼頭抗包賺幾個銅板了。
李世敬倒是穩得住:“大頭都花在藥上面了,現在延哥兒好了不必吃藥了,這錢還夠我們花一個月的。”
方致忠瞪著他:“一個月后還是找不到人呢?我們回去的花費呢?”
李世敬心虛地笑了笑,推了下林延:“延哥兒你說接下來怎么辦?”
林延坐在床上伸了下懶腰,終于不再頭暈腦脹了,心情很好地說道:“首先我要洗個澡洗個頭。”
倆人拗不過林延,只好提著熱水來到房間伺候他洗澡洗頭,就是不敢再給他出門曬太陽,苦口婆心地勸他:“用布巾擦干也是一樣的,可不能再出去吹風了。”
“外面太陽很大。”
“有風!”
看倆人絲毫不讓的神情,林延只好妥協。
“我們在城門口遇到的小四有來過嗎?”
“你病的第二天就找來了,說還沒有打聽到,再幫我們打聽打聽。這幾天就沒有來了。”
“店小二應該認識他,世敬你去問下店小二,讓那小四過來一趟。”
李世敬去而復返:“小二說他現在走不開,讓我們自己去城門口看看他在不在,不在的話就得等他晚上回來了才能去通知他。”
方致忠皺眉道:“這小子收了我們這么錢,真的有在給我們打聽嗎?延哥兒你當初怎么給他怎么多錢?他自己先說要幾文錢跑腿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