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嘟著嘴不說話,賈母也不去安慰他:“該,以后說話知道注意了吧?”
賈寶玉一臉討好地挨著賈母撒嬌:“知道了知道了,妹妹也說了這樣的話。”
賈母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摟著他:“我就知道我的玉兒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你也是個聽勸的好孩子。”心中卻是黯然,她多想將兩個玉兒湊成一對,都留在她身邊,可惜人老了,說不上話了,若是強留,她這個年紀還能活幾年?將來她走了,她的玉兒沒了她庇護又怎么能在她手下過得好。
王夫人在她的小佛堂里虔誠跪拜禮佛,念了幾遍金剛咒,給佛爺上了三炷香才起身。陪房周瑞家的站在門外見她站起來了立刻輕手輕腳地進去扶著她,小聲地說道:“太太,薛姨媽來了,正在廳子里等著呢。”
王夫人點點頭,問:“寶玉回來了?”
周瑞家的恭敬答道:“一刻鐘前回來了,先來的太太這里,見太太在禮佛就去老太太那里了。”
王夫人眼里閃過滿意的微笑。
薛姨媽見王夫人進來了,急忙上前扶著她坐下:“要我說你的心思佛祖肯定會保佑的。”
王夫人淡淡一笑:“只是求個心安罷了。”
薛姨媽關心地問道:“外甥女兒如今是貴妃,寶玉又好好的,有什么不安的?”
王夫人沒有回答,反而問她:“寶丫頭怎么沒一起來。”
薛姨媽笑道:“她在家做針線活,說是快過年了,好歹給姨娘做件衣裳。我說你怎么不給我做呢?她還笑我是不是吃了你的醋呢。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王夫人露出滿意的微笑:“寶丫頭是個有心的。”
薛姨媽壓低聲音:“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老太太那邊……”
王夫人輕聲道:“寶玉是我的兒子,他的婚姻大事我自然說得上話。快過年了,貴妃或有召見。寶玉是她帶大的,她也很關心寶玉的婚事。”
薛姨媽這才放下心里,開始奉承這個姐姐:“也不知皇宮里是啥樣的,我這輩子是沒有機會見識了,還是姐姐你福氣大……”
鶯兒見薛寶釵停下手里的動作發呆,不由得出生問她:“姑娘在想什么呢?”
薛寶釵回過神,低下頭繼續繡:“沒什么,只是在想媽媽什么時候回來。”
鶯兒眼尖地從窗戶看到當家太太回來了,立刻笑道:“姑娘和太太真是心有靈犀,這不是回來了嗎?”
聽到動靜的薛寶釵站起身出去迎:“媽媽回來了。”
薛姨媽一臉笑意地拍了拍薛寶釵的手:“你姨娘聽說你在給她裁衣裳,很是高興呢。”
薛寶釵聽了也抿嘴一笑:“姨娘高興就好。”如今只有賈寶玉是她能夠夠得上的。
薛姨媽臉上的憂慮一閃而過:“今兒老太太特許寶玉請了半日的假去林宅探望林姑娘。”
薛寶釵面露關心:“林妹妹在林宅過得可好?她從小就在老太太的身邊長大,老太太疼她不比疼寶玉少,想也知道老太太這幾天定然掛心。”
薛姨媽:“聽寶玉說林宅雖小,比不得賈家,林姑娘住著還算自在。過兩日就要回來了,畢竟老太太掛念。”薛姨媽小心翼翼地打量女兒的臉色,“寶玉說林妹妹要回來了就高興得什么似得。”
薛寶釵面上淡然:“他們打小一起長大,情分自是非比尋常。”
薛姨媽心一緊,目露惋惜:“我的兒自是千好萬好,可惜是后來的。”
薛寶釵笑了:“媽媽說的什么話,什么先來后來的,女兒不在意這個。”她看上的是位份,而不是他心里的位置。
薛姨媽一時欣慰一時心酸:“你能想得明白就好,這時日還長著呢,寶玉又是個溫柔體貼的。”耳根子又軟,必定能把他的心拉回來,只是注定了這段日子不好過。
這薛寶釵倒是贊同:“媽媽說的是。”不像他哥,經常吃酒了回來就發酒瘋,吵吵鬧鬧地不得安寧。
賈寶玉一下學了就飛奔回大觀園,一路沖向瀟湘館,不停地喊:“林妹妹,林妹妹……”
雪雁聽見了急忙出來笑道:“我們姑娘在老太太那里呢。”
賈寶玉停下腳步,傻傻地笑了起來:“雪雁你在這里,林妹妹真的回來了……”
雪雁見他跑得額上滿是汗水,著急起來:“寶玉你還不快回去換衣裳,這天正冷著,要是吹風了可不得了。”要是因為這個生病了二太太還不怪到她們姑娘頭上。說著拿出自己的手絹給他擦汗,“二爺你是從家塾里一路跑回來的?出了這么多的汗。”
賈寶玉沒有回答,只是伸著臉讓雪雁幫他擦汗:“雪雁你這帕子的香味和林妹妹身上的好像。”
雪雁見他一臉癡樣,哭笑不得:“我是貼身伺候姑娘的,給姑娘衣服熏香的時候自然也會沾染上。你快回去換了衣裳收了汗,可不能直接跑老太太那里,小心老太太太太罵你。”
早有丫頭婆子追了過來,俱是氣喘吁吁地笑道:“我說二爺跑什么呢,原來是著急見林姑娘,可惜林姑娘在老太太那里呢,二爺白跑了一趟,累得我們也跟著白跑一趟。”
雪雁推了他一把:“快回去吧。”
賈寶玉這才轉身急步往怡紅院走去。
襲人見他貼身的衣裳都濕透了,急忙讓麝月過來一起給他換衣裳,一邊嗔怪道:“林妹妹不過離了幾天而已,就急成這樣,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好。你也是,回來了不說先去老太太太太那里請安……”
賈寶玉根本就沒有聽出襲人話語里對林黛玉的不滿,心情很好地回道:“我換了衣裳就去。”
麝月則是笑道:“可見林姑娘在爺心中排第一位了……”
襲人瞪了她一眼:“這話可不好說,林姑娘成什么人了?上頭還有老太太太太呢。”
麝月吐了吐舌頭,將賈寶玉換下的衣服抱出去。
賈寶玉捏了下襲人的手:“你要是也離我幾天,我也會著急回來看你的。”
襲人頓覺得臉熱,心里一股子喜意怎么也壓不住,心里軟了下來,嘴上卻說:“爺就會哄人……”
賈寶玉先去給太太請安。
太太在和王熙鳳對賬,囑咐寶玉:“去老太太那里用午食吧。”見賈寶玉掩飾不住的興奮,低下頭眼里閃過一道寒芒。
老太太正摟著林黛玉一陣心肝肉兒的疼愛,見賈寶玉進來了就向他招手:“聽說你剛在園子里跑出汗了?下次可不許跑了。”
賈寶玉高高興興地坐在老太太另一邊挨著她:“知道了老祖宗。”,側頭和被老太太摟在懷里的林黛玉說話:“妹妹什么時候到的?林大哥送你來的?以后不去了吧,老太太可掛念你了……”
林黛玉將臉埋入賈母的懷中,只露出半張臉對著賈寶玉,聲音嬌俏清脆:“剛到不久,哥哥送我來見過老太太就回去了……”
賈母一臉心滿意足地摟著林黛玉聽他們聊天。
自從林黛玉回來后,賈寶玉整天高高興興地,直到這一天下學回來,見迎春的大丫頭司琪被幾個媳婦婆子帶著出去,身后還有人抱著東西,就知道司琪這一出去就回不來了,又驚又怒,開口阻攔:“哪里去?”周瑞家的笑道:“不干你的事,快念書去吧。太太不許少捱一刻,我們只知遵太太的話。”司琪拉住了賈寶玉哭道:“她們做不得主,你好歹求求太太去。”周瑞家的發燥向司琪道:“你如今不是副小姐了,若不聽話,我就打得你。和小爺拉拉扯扯,成什么體統?”幾個媳婦子不由分說,硬拉著司琪出去了。寶玉又恐她們去告舌,恨的只瞪著她們。又有幾個老婆子過來叮囑看門的婆子,太太親自來了,你們要小心伺候,還要你們吩咐怡紅院晴雯的哥嫂過來門外候著,領他們的妹妹回去。
寶玉飛似地趕了去,見王夫人一臉怒氣的在屋中坐著,見寶玉也不理。晴雯因為幾天水米未進,已是奄奄一息,被兩個媳婦子架了出來,蓬頭垢面,和四兒芳官一起被攆了出去,讓家里人或干娘來領,自行婚配。又搜檢了寶玉房內眼生的一切物品,吩咐送到自己房內。
寶玉雖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盛怒之際,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一直跟送王夫人到沁芳亭。王夫人命:“回去好生念書。”寶玉這才回來,倒床上哭了起來。
林黛玉雖然聽吩咐緊閉門戶,但是怡紅院的風波還是傳到了她耳中。紫鵑細細說了寶玉的反應:“……如今正在那里哭呢。”
如果是原文中除了外祖母外就無依無靠的林黛玉,自是不會多想多管。如今的林黛玉想起了林念晚上和她偷偷說的話:“……我們女人嫁人必須要嫁一個靠得住立得起來有自己主意能自己掌家的,否則若是事事聽父母的吩咐,若是婆母不喜,女子必定受磋磨,男子屁也不敢放一個……”
林黛玉想到以前寶玉對晴雯的體貼和縱容,現在晴雯被趕出去寶玉卻只知道哭,不敢為她分辯一句話。她自知二舅母喜歡薛寶釵多過喜歡她,如今有老太太依靠,她也不怕她,但是若是老太太不在了呢?林黛玉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紫鵑安靜地陪著林黛玉不說話。她自幼被賣入賈府,先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當打雜丫頭,升到二等的時候林黛玉來了,賈母就把她賜給了林黛玉做大丫頭,更名為紫鵑。因是賈母所賜,所以比起自幼服侍的雪雁,林黛玉出門幾乎都帶著紫鵑。紫鵑明白這不是因為林黛玉更看重自己,于是愈加精心照料林黛玉,一片衷心才換來了林黛玉的真正看重。七八年的相處下來,林黛玉對紫鵑而言不僅僅是主子,更是妹妹,親人,所以紫鵑會從林黛玉的角度替她考慮。如果林黛玉嫁給賈寶玉,她也不反對,因為賈府是她最為熟悉的地方。但是如果林黛玉離了賈府能有更好的生活,她當然更高興。
林黛玉哭泣了一陣子才慢慢地停住了,咬著下唇:“寶玉現在肯定很傷心,我們去看看她吧。”雖然他無能為力,但是他的傷心不是假的。
紫鵑勸道:“太太剛走,我們不好這個時候出門。今兒晚上老太太肯定會傳晚飯的,到時你有什么話再和他說吧。”
林黛玉的眼淚又下來了,想到她在林宅的自由自在,第一次感受到二舅母才是賈家的當家媳婦,連老太太都要后退一步,不然晴雯可是老太天專門派到寶玉身邊掌管針線,二舅母說攆就攆了,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紫鵑見她眼淚又下來了,便出去打了水進來:“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傳晚飯了,姑娘快收了眼淚吧,免得老太太看見了問話。”
林黛玉頓覺得意興闌珊,連哭都沒有辦法痛快哭。
晚上賈母處依舊是熱熱鬧鬧,連賈寶玉臉上也看不出異色。
飯畢,林黛玉沖賈寶玉使了個眼色,倆人來到角落里說話。
“我聽說晴雯被攆出去了,她又還生著病,她家里人可有為她請大夫?”聽說被攆出去的丫頭會被家里人嫌棄。
賈寶玉臉色一暗,低垂著頭:“多謝你的關心了,聽說她只有一個哥嫂,也不親近了……”
林黛玉心生不忍,對面前的賈寶玉,也對晴雯:“二舅母可是把她的賣身契還給她了?”
賈寶玉很是不安地挪動了下腳:“不知道……”
林黛玉翻了個白眼給他:“還以為你有多看重她呢,平日里見你這么體貼縱容她,原來都是假的,那你的傷心難過都是假的?”
賈寶玉連忙辯解:“當然不是假的,只是太太……”
林黛玉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又瞟了屋子中正在和賈母說話的王夫人一眼,壓低聲音:“我嬸娘之前提過家里缺一個會針線的丫頭,如果晴雯的賣身契還給了她……”
賈寶玉臉色亮了起來:“我晚上悄悄地去瞧她,問一問她。”
林黛玉指了指他:“你可要小心,不要帶出我和嬸娘……”
賈寶玉得到了救贖晴雯的方法,又高興起來,舉手發誓:“你放心,就算是天打雷劈我也不會泄露你們半句……”
林黛玉打了下他的手:“別動不動就發誓,老天爺才懶得理你。”扭身回到了賈母的身邊。
賈寶玉好不容易等到賈母吩咐他們自去休息,退下后便來到二門外喚來了茗煙:“你知道晴雯家住哪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