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棺閉合的瞬間,周硯秋聽見自己玉化的心臟開始跳動。
三百六十面青銅鏡環繞著鏡棺,每面鏡子都映出不同時期的他:七歲捉螢的稚童,十六歲初掌家業的少年,三十歲鬢生白發的家主。當鮫人祭司的咒語響起,所有鏡面突然滲出黑水,將玉質身軀浸成墨色。
“該還債了。“祭司耳后的鱗片剝落,露出內層刻著的《鏡照骨辭》。她指尖劃過鏡棺表面的饕餮紋,青銅獸目突然轉動,棺內傳出玉石碎裂的脆響。
周硯秋在劇痛中墜入鏡淵。這里的時間如同打翻的沙漏,他看見十六歲的自己正在祠堂焚燒族譜,火焰中飄出的灰燼竟是《腐螢蝕骨書》殘頁。七歲的孩童突然從背后抱住他,手中琉璃瓶里關著三十只鬼面螢。
“哥哥為什么不要我了?“孩童抬頭時,整張臉皮簌簌脫落,露出下方青銅儺面。周硯秋驚覺自己左臂的蟠螭刺青正在游動,玉雕的螭龍咬住孩童咽喉,龍尾掃過之處,鏡面盡數碎裂。
碎片中浮現三百年前的場景:初代周懷瑾站在江心鬼市,正將刻有饕餮紋的銅鏡沉入漩渦。鏡背突然伸出骨手,將他拽入鏡中。當銅鏡重新浮出水面時,走出的“周懷瑾“耳后已有鮫人鱗片。
“你才是真正的鏡傀。“三十歲的周硯秋從暗處走出,手中握著那枚渾濁玉佩。七個年齡段的自我在鏡淵廝殺,每殺死一個鏡像,現實中的周家宅院就坍塌一角。
青銅鏡冢
當周硯秋掐死十六歲的自己時,鏡淵開始崩塌。他踩著鏡像殘骸躍入最后完整的銅鏡,卻墜入青銅鑄就的古墓。墓室中央的鏡棺敞開著,里面躺著耳生鱗片的初代周懷瑾,胸口插著半截玉螭劍。
墓頂突然睜開七十二只青銅眼瞳,瞳孔里映出歷代周家家主的死亡瞬間。周硯秋的玉質身軀與墓室產生共鳴,地面裂痕中涌出黑色鏡液,將他拖向初代家主的尸身。
在觸碰尸體的剎那,三百段記憶灌入腦海。他看見真正的周懷瑾在鏡淵被饕餮分食,鮫人祭司用他的皮囊制作鏡傀;看見每代家主繼位時,都要在耳后植入鮫鱗以維持契約;最可怖的是昨夜祠堂倒塌時,新生的嬰靈周懷瑾挖出自己左眼——那眼球內側刻著初代家主的生辰八字。
鏡液開始凝固,將周硯秋封入青銅鏡面。他掙扎著咬破舌尖,玉化的血液滴在初代家主尸身上,竟喚醒沉睡的玉螭劍。劍身震顫著拔出尸體,斬碎墓頂青銅眼瞳。在光瀑傾瀉的瞬間,周硯秋看見鏡棺底部刻著:
“飼饕餮者,永墮鏡淵“
時砂溯流
鮫人祭司的冷笑自墓室四面響起。她拋灑的時之砂穿透鏡面,將周硯秋卷入記憶漩渦。砂粒摩擦產生的火花里,他經歷了初代周懷瑾的一生:
永徽三年谷雨,年輕的漁夫在沉銀灘拾得青銅鏡。當夜鏡中爬出儺面女子,教他用饕餮紋封印江底怨靈。他不知那些紋路實為獻祭契約,直到長子被鏡中伸出的骨手拖入江心。
“用周氏血脈飼養饕餮,可保百年榮華。“鏡傀在他耳后植入鮫鱗時,江底升起三百青銅棺。每口棺材都裝滿被獻祭的漁民,他們的怨氣滋養著鏡淵深處的饕餮。
記憶最終定格在鏡棺閉合的剎那。周硯秋在時之砂的洪流中抓住玉螭劍,劍柄突然浮現《鏡照骨辭》全文。當最后一句“破鏡者永囚光陰“滲入掌心時,他揮劍斬斷記憶鎖鏈,跌回正在玉化的身軀。
鏡棺外的鮫人祭司突然慘叫。她耳后的鱗片紛紛炸裂,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水葬經》文字。周硯秋的玉質左手穿透鏡面,掐住祭司咽喉的瞬間,整座青銅古墓開始坍縮。
“你終于醒了。“三十歲的自己從鏡液池中升起,手中提著嬰靈周懷瑾的頭顱。那孩子的第三只眼里,正映出初代家主在鏡淵被分食的場景。
場景延伸:鏡淵暴走
當周硯秋捏碎鮫人祭司的喉骨時,所有青銅鏡同時爆裂。饕餮紋從鏡棺表面剝離,在空中聚成巨獸虛影。它張開吞天巨口,將周家祖宅連同十里江岸吞入腹中。
玉螭劍突然融化,滲入周硯秋的玉質身軀。他感到三百年的記憶在血管里奔涌,抬手揮出時,江心竟被劈出深達百丈的溝壑。溝底躺著初代周懷瑾的青銅鏡冢,此刻正緩緩開啟。
嬰靈的無頭軀體突然躍入鏡冢。當青銅棺蓋閉合時,整條長江的支流倒灌入天穹。周硯秋站在逆流的瀑布中,看見無數個自己在破碎的鏡面間穿梭。七歲的孩童捧著琉璃瓶微笑,瓶內關著正在啃食青銅鱗片的腐螢。
“該結束了。“三十歲的鏡像將玉螭劍刺入自己心臟。劇痛中,周硯秋的玉化身軀寸寸龜裂,裂縫里迸發出《鏡照骨辭》的金色銘文。當最后一個字離體時,初代家主的青銅鏡冢轟然炸裂,露出底部深不見底的鏡淵。
在墜落前的剎那,周硯秋看見新生的周懷瑾從淵底升起。那孩子額間的第三只眼已經完全睜開,瞳孔深處旋轉著饕餮紋組成的漩渦。